“最后一个问题。”下一个长老起身道：“前几个月，我们仙盟内部收到了一封请示函，说是希望相同性别的人之间也可在仙籍上登记成婚，大家对这封信的看法如何？”
气氛似乎再次凝固了起来。
前三个人回答问题的时候，全都是统一的“荒谬之言，不可当真。”
到了郁怀安这里，他毫无犹豫的站起来回答道：“并无不妥，只是还需要时间来实现，毕竟对此观点不赞同的人还有许多，阻力会很大，至于方才纪大人说的不利于后代的延续---这个观点着实可笑，毕竟并非人人都喜欢同性，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即便建议通过了，也不会影响人的本身，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郁怀安转头看向了纪云清。
他的眼睛干净而又明亮，只需对视一眼，似乎便可以让世界上的所有的污秽都消失。
纪云清脸色一白，和他直愣愣的对视了一会，半晌咬牙扭过头去，不敢看他。
所有的一切他都设计好了，他甚至不想再伤害纪云清一点半点，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这两个问题是这样的。
他知道郁怀安想要什么答案，他也知道这样的答案对他们两个来讲有多重要，可是…
郁怀安想要的答案，却不是仙盟想要的。
在某些层次上来讲，他们两个说的都没有错，只不过这句话要看对谁说。
在仙盟的选举大会上，他不能给纪云清想要的答案。
“纪大人，轮到你回答了。”
纪云清没有站起来，只是扭过头去，沉默良久。
他对着自己腰间的腰带，出神的想着，这是郁怀安在昆仑北脉时，一针一线给他绣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比所爱之人的用心更珍贵的东西。
“纪大人。”纪云清身边的审判官蹙眉，开始给他施压：“您是要弃权吗？”
纪云清一个激灵，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郁怀安。
他不能弃权。
他也不想伤了郁怀安的心。
但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却只能这样回答：“荒谬之言，不可当真。”
郁怀安身上一颤，半晌慢慢放下手里因为紧张而握紧的茶杯。
在和纪云清的这场角逐中，他最终还是输了。
在仙盟和他之间，纪云清选择了仙盟。
这没什么的。
郁怀安长长的舒了口气，反应竟然比想象之中还要淡然。
毕竟这是他早就料想到的结果。
真的没什么的。
他想着，若是纪云清当了盟主，他们两个避着点人就是了，他退出仙盟，好好画他的画，教他的书，这都无伤大雅。
只是从今往后，他们不能在日光下大大方方的牵手了。
为了跟他在一起，这似乎都没什么的。
萧驿猛地握住了他尚且还有一丝温度的手，似乎想渡给他一点热气，想给他一丝安慰。
但他发现，郁怀安手上的温度却一如既往，根本不能被温暖。
除了纪云清，没人会让他温暖起来。
萧驿低头看了一会他攥着郁怀安的那只手，轻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把手撤了回来。
他以为这就是结束，却怎么也没想到，那长老给他们两个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来了最后一击。
方才和郁怀安略有冲突的那个长老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纪云清：“纪大人，您这话是认真的吗？”
“什么？”纪云清猛地一蹙眉，面色开始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我觉得您说的不是实话，”那女人不依不饶的，面上却还保持着假惺惺的微笑：“早上来的时候，老身听到了一点坊间传闻，说是您和郁大人便是恋人的关系，那么请问，您真的不希望有朝一日能和自己的爱人正大光明的成婚吗？”
她这话一出，现场立刻炸了锅，偌大的长白殿内是前所未有的喧嚣，不少长老都暗暗呵斥这老太婆说话过火了，然而她却依旧毫无畏惧的盯着纪云清看，逐渐的，她的目光慢慢转到了她从前最中意的人选，宋凛的身上。
她朗声问道：“您的朋友，宋尊主亦是如此，你们真的不希望…”
“与你何干？”宋凛沉着脸色，拂袖站了起来：“那我也问你一句，我希不希望，与你何干？何至于这样咄咄逼人？”
宋凛生气了。
萧驿敲了敲玉佩，低声安慰了几句，宋凛却并未回头看他，似乎动了不小的气：“你同我有过节，不过是因为我之前亲口承认自己断袖，抚了你的面子而已，眼下为难别人，实在为人不齿。”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回答你，我希望如此。”宋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身上的气息却异常恐怖，压的在场大部分人都喘不过气儿来：“只是我也觉得你这个问题好笑的很，我和我爱人之间从来无需仙盟一纸婚书承认，你们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我认为他是我的爱人，那他就是，何来你这等荒唐之言？！”
那女人脸以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你…”
宋凛这话一出，现场更加混乱了，就连隔壁一直装傻的齐向善也跟着坐立不安了起来，他向后使了使眼色，示意那帮人拦着点，别到时候宋凛生气了动手了，再把长白殿砸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别吵。”纪云清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试图按住他的手让他冷静下来：“冷静一点。”
宋凛斜了他一眼，似乎对他也不甚满意，立刻扯开了自己的手。
然而宋凛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位“言辞犀利，得理不饶人”的长老。
“别误会。”那女人似乎有些怕了，她慢慢移开目光，却依旧挺着脖子道：“我不过是问问，需要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始终是纪大人。”
宋凛斜眼看着纪云清，眼神恐怖的很，似乎他要是和他唱反调，下一秒就会掐断他的脖子一般。
纪云清被这样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连腰都要弯下去了，他咬了咬牙，低声呵斥道：“发什么疯？谁问的你找谁去，把威压收起来！”
“褚希。”郁怀安冷静的声音从另一边传到了宋凛的耳朵里：“你冷静一下，这是我和他的事情，谢谢你，但是请你不要插手，我不希望他的回答是你逼出来的。”
“这没有意义。”
宋凛冷冷的收回目光，似乎是给了郁怀安一个面子，重新拂袖坐了下去，身上的威压也逐渐收了起来，面色平淡的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周围的人这才缓了缓脸色，吐了口气。
纪云清没有听到郁怀安跟宋凛说什么，只是有些出神的站在原地想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抬头看着那女人，他沉沉的吐出了口气，淡淡的道：“不必争吵，李长老，不要拿坊间传闻上来说事，站不稳脚跟，我方才的回答，就是我的答案。”
“哦？”那女人脸上好看了点：“您是说您和郁大人的传闻都是假的？”
郁怀安的脸色发白，没有抬头。
“是。”
他听见纪云清说是。
“我和怀安幼年时期便认识，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宋凛微微抬眼，他看了一会不远处没有抬头说话的郁怀安，猛地抬腿给了纪云清一脚。
不是人的东西！
纪云清闷哼一声，却没有再回头看他。
得到准许之后，他低着头坐了回去，然后悄悄抬头看向正对面坐着的我郁怀安。
郁怀安知道他在看他，却没有抬头，只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窗外。
竟然下雪了。
鹅毛大雪。
这让他依稀想起了一年多前，他们刚适应昆仑北脉，住在随意搭建的土楼中，靠着火堆相互依偎取暖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一边给纪云清温水，一边给他缝护腰。
纪云清就坐在不远处光最亮的地方，低头一脸认真的看着灵鸽传来的文书。
在某个瞬间，纪云清突然停下了翻着书页的动作，转头悄悄看向他，满脸的笑意。
他也恰好停住了手，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其实昆仑北脉这边也挺好的。”纪云清笑着这样道。
“为何？分明早上才说这里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埋怨的够呛呢。”他当时这样笑着道。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就算再苦再累，只要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纪云清一脸温暖的看着他，咧嘴笑着：“只要有你在，什么苦头我都能吃，所以安安，这辈子咋俩不能分开。”
“说什么傻话，怎么会分开呢。”
“你那么厉害，哪天不要我了怎么办？”
“不会的。”
“真的吗？”
“当然。”
他怎么舍得不要他呢。
分明在这段感情里，他才是会被遗弃的那一个，不是吗？
郁怀安闭了闭眼，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仿佛把什么担子都卸下来了一般。
他早上说的没错。
这一切还是结束了。
……
大会结束之后，结果显而易见，是纪云清拔得头筹。
虽然中间发生了不小的风波，可是这也赶不上那些人想要围着祝贺他和他拉拢关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