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火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一个本不该拥有期待的人如此不舍,这正是因为那种叫做“爱”的东西。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它分明让人这样痛不欲生,却也有着如此强悍的生机与力量。
这的确很吸引人。
在他曾经的念想里,爱无非就是个很愚蠢的东西,然而来到凡间之后,他却从这些普通的人身上体会到了这种东西的美好,更是体会到了它那种蓬勃的力量。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很羡慕穆离。
他不是真正的神,他可以实实在在的体会到这种感觉。
可他离火却不能。
“如果有可能的话,之后我还是会和陆姑娘一起寻找治愈的方法,直到我死的那一天。”说到这里,段松柏稳住了情绪,他慢慢转过身,低声道:“大人,谢谢您今日跟我说这些,如果不是您问我这样的话,我还不知道我有这么在乎这个人。”
“我会一直苟延残喘到东方发白,日复一日,努力如此。”
离火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他定定的看着段松白的背影,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段松白的脑袋,只见一道金光自他的指尖猛地刺向那个五脏六腑都失去了生机的人。
既然你这么想活下去,那我就把我的神息渡给你一部分,叫你多活几年吧。
“大人,你疯了!”在他做出这般举动的一瞬间,一直金乌逐渐浮现在了他面前,叽叽喳喳的道:“上面那位是叫你来毁了这里的,你在干什么?你将神息渡给他,那就是在干涉三界的秩序!”
离火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只鸟,好一会才问道:“他原本是何时死?”
那金乌反应了一阵子,很坚定的道:“三天之后,他会不小心吃到含酒的丸子,原则上是会当场暴毙的,可是您将神息渡给他,就等同于和他一起在对抗那血魔的诅咒,他当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您这样是救了人,可是您也会遭受反噬的呀。”
离火蹙眉看着这只鸟,似乎并不在乎它所说的代价,只是有些怅然的道:“吃了个含酒的丸子就死了吗?人类当真是一如既往的脆弱。”
“重点不是这个!”金乌急了,尖声道:“后果您有想过吗?三日之后鬼差来收人,却根本拽不走他,他身上还有您的神息,到时候那帮人自然会来找您麻烦,若只是这样也没什么,可这事儿若是让上面那位知道了,您剩下的几魂也要不保了,您知道吗!”
“而且您仔细想想,来到人间之后,您做过多少傻事了?我要是再不出来,您…”
听它提到上面那位,离火忍不住讽刺的勾了勾唇角:“好了,不必担心,嵩山段氏是他口口声声要救的,如今我只不过也是顺着他的意思在做事,他就算罚我,又能罚到哪里去?”
“别废话了,你快回去吧,我没事。”离火金色的眼眸在黑夜里忽明忽灭:“反噬的事情我心里有数,别挡着我,我还有好戏没有看完。”
“阿五,你不知道人间的戏码多有意思。”他这么说:“比天界的戏台有趣多了。”
远远的看去,离火孤零零的立在半空之中,似乎在对着空气说话。
阿五,你知道吗?
人间的确很有意思。
广寒殿太安静了,我在那里呆了千年万载,实在太腻了。
所以一到了这里来,我自然就不愿意回去了。
……
萧驿到的时候,秦飞絮刚醒没多久,似乎不太舒服,一直在吐。
等秦飞絮缓过来的时候,萧驿和宋凛才坐下,把天黑之后发生的事儿都说了个干净。
“什么?”秦飞絮气的够呛,眼瞧着就要起来打人:“宋褚希,你是不是有病?光是萧驿一个人中毒我就够头大的了,你明知如此还主动服毒是吧?你脑子进水了?”
齐云旭蹙眉按住她,转头也教训道:“褚希,这件事你做的实在不太妥当。”
宋凛安静的坐在两个人对面,好一会才低声道:“我不是什么冲动的人,每一个举措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举动,并非冲动。”
“那你是想死吗?”秦飞絮的嗓门大了起来:“宋褚希,你若在不周山因此事有半分闪失,我如何跟阿爹交代?”
“我不会有任何闪失。”宋凛低头,悄悄攥住了萧驿的手,低声道:“师姐,我这辈子还没活够呢,不会有任何闪失。”
“我相信萧驿,也相信自己,绝不会有事。”
“好了,你别跟我说了,我不想听了。”秦飞絮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至于那群毒宗之人,他们是在处理自己的事情,就算是仙盟也不好管,三个时辰之后,也就是天亮之前,我们会去清理现场。”
这几大毒宗这些年来做过不少孽,眼下内讧,焉知不是报应。
“真的不管吗?”萧驿忍不住问。
齐云旭淡淡的开了口:“胥蘅,今日之前,我和飞絮已经料到此事,他们明知我在不周山,却依旧能闹成这个样子,可见矛盾不可调和,我只能起督促作用,却不能替他们做什么,我们只能等。”
“至于你们的毒,有人会替你们解。”齐云旭慢慢抬起眼,眼中的火光猛烈的摇曳着:“那个真正盗走毒经的人,会在天亮之前来找我们,你们只需在庭院内等着便是了。”
萧驿一愣,半晌有些震惊的和宋凛对视了一眼。
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飞絮也有些震惊的扭头看向他:“什么?”
“我知道是谁偷的。”齐云旭蹙眉,他本性正直,对这样的人自然十分厌恶:“这些事情我也能猜出来是谁做的,但我会再给他一次机会,若三个半时辰之后,他没有来找你们,我便会亲自出手杀了他。”
“半年之前我就给过他一次机会了,眼下是最后一次。”
萧驿有些震惊的看着他,半晌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立刻从座位上蹿了起来。
他明白了!
是郑直动的手!
眼下的一切都和前世的那些事情串联起来了。
前世之时,齐云旭就和郑直屡有交锋,他为人正派,不懂变通,见不得有人堕落耍小心思,他听闻有次郑直在倾雪阁的后山修炼禁术,正巧被齐云旭碰个正着,齐云旭当场大怒,罚他长跪于后山反思,足足十二个时辰。
郑直大概在那个时候丢尽了脸,两个人也因此结下了梁子。
然而前世之事,萧驿也就只有这点印象而已,毕竟他前世和郑直并不熟悉,更不知道这两个人当初有什么过节。
猜到这个人是谁之后,萧驿一时之间没敢出声。
他慢慢的顺着座位坐了下去,一身的冷汗。
“怎么了?”宋凛看出来他有异常,有些担心的拉了拉他的手:“不舒服?”
“没有,没事。”萧驿闭了闭眼,心说他发现这个人实在发现的太晚了。
是他没有做到位,是他没有观察到位。
离开的这两年,他错过了太多事情。
为何他说自责呢,因为郑直并不是真的邪路之人,他心存善念,之前还经常给天山口的乞丐们送吃的,而且也从不说自己叫什么…他眼下不过是因为执念,误入歧途,做了错事而已。
这一世,即便他是郑直的朋友,他也没能做出什么帮助他脱离困境的事。
“师兄。”
“嗯?”
“我们按着齐大哥的意思在屋外等着吧。”萧驿转头看向他,心情有些沉重的道:“眼下只能这样了。”
“顺便,我把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你。”
宋凛蹙眉看着他,然后慢慢点了点头:“好。”
…萧驿坐在庭院外的软塌上,看着不远处正在休息的云稽山和萧越,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头跟宋凛说:“师兄,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自然。”宋凛安静的看了他一会:“修仙之人,若不信轮回这一说,还有什么意义?”
“那如果我说,上辈子我们两个就认识呢?”
宋凛猛地顿住,他有些震惊的转头看向他:“胥蘅,你在说什么?”
萧驿看了他一会,突然慢慢的笑了,心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
饶是再信任对方的人,也不可能会相信这样的荒唐之语,然而…
他一闭眼,竟然满脑子都是前世的场景。
一身素衣的宋凛似乎还和多年前一样,就站在不远处,眉眼温和的望着他。
岁月静好。
然而画面一转,他却眼色混沌,浑身是血的跪在自己面前,企图护住他。
前世今生,他萧驿都是宋凛的劫。
宋凛探究般的看了他一会,慢慢收回目光,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人嘛,讲求缘分,如果你我前世认识,今世又注定相遇,那么便再没有什么能拆散我们了,不是吗?”
萧驿愣住了,许久都没有动作。
他没有想到宋凛会这么说。
可如果有朝一日宋凛想起了前世的记忆呢?
万一呢?
他会不会怪他?
“那如果,上辈子我辜负了你呢?”萧驿垂下眼,略有些不安的道。
宋凛沉默良久,眼神淡淡的看着前方雪地上的脚印,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