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凉风刮过，宋凛起身，徒步往他那边走了两步，他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大衣，盖在了他身上：“穿得太少了，今夜折腾许久，怕你会生病。”
萧驿慢慢眨了眨眼睛，不一会儿，他才眼眶微红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宋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此时无声胜有声。
“师兄，我…”
“前生之事，只是过往。”宋凛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低声道：“别想了，过好这辈子就是了，你还是接着跟我讲离火到底想干什么吧。”
“他想让我离开你，好让你升仙。”这句话说出来，萧驿自己都想笑：“升仙需要断绝五谷，斩断七情六欲，师兄，你若心里有我，那就升不了仙。”
“这我知道。”宋凛淡淡的笑了一声，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很清楚这一点，同你在一起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升仙的资格，偶然想一想，可能也会觉得可惜，但每次一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选择是对的。”
他不愿摆脱轮回，不愿灭人欲，他在动心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师兄，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也得知道我的…我为什么这两年和你们如此疏远，是因为他跟我讲，要是我不走，你会死，我身边的人也都会受牵连。”
宋凛低头看着他，语气很平淡的问道：“就因为这个？”
“就？！”萧驿猛地睁大眼蹿了起来：“这怎么能说‘就’呢？师兄，在我眼里没有人比你们更重要了，重活一次，不是…我是说，我…”
一不小心把真话说出来了，萧驿身上的那股气焰瞬时消失了：“算了，算了。”
宋凛的目光微微闪烁，他没有去问萧驿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反而问道：“那你仔细想想，为什么离火需要我升仙呢？你想过这个没有？我升仙与否于他真的有干系吗？你有想过他的目的吗？”
萧驿微微一蹙眉，半晌有些疑惑的道：“师兄，你是说他另有目的吗？”
宋凛微微勾了勾唇角：“大概是吧，他们神界大概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所以才把该拽上来的人都往上拽，只可惜，我宁愿和你在轮回里无限沉沦，也不愿意摆脱这些。”
“你说的没错。”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极冷的声音从两个人身侧传来：“我的确另有目的，我还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井底之蛙能这样聪明。”
时间似乎瞬间就凝固了。
萧驿认得这个声音，一个激灵，立刻拽住了宋凛的手，一脸警惕的望着不远处那团金色的雾。
他还是来了。
他怕不是来杀他和他师兄的。
宋凛有些怔忪的看着萧驿煞白的脸色，慢慢反握住他的手，然而萧驿的手太过冰冷了，他竟然一时间捂不热。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萧驿？”
“嘘，先别说话。”萧驿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警告般的看了宋凛一眼，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前方。
宋凛瞧得出，眼下萧驿非常不安，然而这等不安的原因，他大概并不清楚。
因为萧驿从头至尾似乎都没打算告诉他。
萧驿细细的盯着那团金雾。
片刻过后，离火单手撕裂了面前的雾气，阴沉着脸从里面慢慢走出来。
他出现的时候，不周山的风似乎都静止了，不远处正在优哉游哉休息的两个人也停下了动作---时间仿若就此凝固。
除了他们三个，似乎连天空中缓缓飘落的雪花都凝固了。
萧驿沉默半晌，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直面一脸阴沉愤怒的离火，声音冰冷的问道：“离火神尊，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默不作声的将宋凛护在了他的身后，身上的气息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恐怖：“宋凛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动他。”
“若是有什么，你冲我来。”
萧驿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他没有想到，好日子他还没过上一天呢，离火就找上门来了。
该死的，老天爷就这么见不得他好吗？
“无辜的？”离火冷笑一声，他慢慢张了张手，低声道：“萧驿，你明白的。他才不是无辜的，若不是因为他，你们早就都死了，还能留到今天？”
“你还有命跟我在这里叫嚣？”
宋凛蹙眉扣住萧驿的肩膀，他眼瞧着昔日只会趴在他身后撒娇的恋人，如今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浑身戾气，一脸杀意的挡在自己的身前。
在某个瞬间，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觉得挡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年，并不像他平日里展现给自己的那般脆弱和稚嫩，相反的，他极为冷漠很淡定，仿佛一个经历世事多年的人。
他心情很复杂…萧胥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他想，很多事情从一开始，萧驿就没打算跟自己所实话。
这种感觉很糟糕。
然而比他心情更糟糕的人就在他的对面…离火似乎在忍着怒气，他在他们两个身上看了片刻，突然冷冰冰的道：“你们两个有肌肤之亲了，是吗？”
萧驿浑身一僵，没有回话。
宋凛忍不住蹙眉：“有没有与你何干？”
“那就是有了。”离火冷哼一声，猛地一张手，站在原地的萧驿就被迫腾身而起，猛地扑向他的怀里。他面色阴郁的闻了闻萧驿的头发，压着声音道：“你的骨头和灵魂里，都有宋凛的味道，你们做了不该做的事。”
“呸，与你何干？”萧驿挣扎了片刻，发现无用，便冷笑一声，他侧过头去，跟他咬耳朵：“你真要计较这个的话，我和他上辈子就有肌肤之亲了。”
“不止一次。”
离火呼吸一滞，脸上的表情似乎在逐步瓦解。
在萧驿被抢走的一瞬间，宋凛的剑就出鞘了，他猛地指向离火，沉声道：“放开我的人。”
“你的人？你想从我手里抢人吗？简直不自量力。”离火脸色深沉的拿手挡住了宋凛的眼睛：“本来想直接给他这样带走的，可惜我还有想看的一出好戏没有看到，暂时还不能给他带走。”
“萧驿，你方才想激怒我，是吗？可惜你忘了，我是神。”离火轻轻的掐住他的脸，左右晃了晃，言语冰冷的道：“我可以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即便我不能动手杀你们两个，但我也可以让你们反目---”
话还没说完，宋凛那边就已经一脸愤怒的提着剑刺了过来。
上来就是杀招，显然气急了。
也是，前世今生，萧驿就是他的逆鳞，不是吗？
但若是让宋凛想起从前的事，他们之间又当如何呢？
“凡人之力，妄想与天争。”
离火讽刺的勾起唇角，轻轻躲过他的杀招，然后借力在宋凛的耳鬓边一点。
“你干什么？！”萧驿看出离火动了手脚，当下就火了，揪着离火的领子就开始撕扯：“离火，你不怕遭天谴吗？”
“怕啊，可我又没杀人。”离火低声笑了，带着他慢慢转过身，叫他亲眼看着宋凛逐渐僵硬起来的步伐：“我只不过叫他想起了该想起的东西而已，我有错吗？”
“萧驿，不是什么事情重来一次，就都可以当做没发生的。”
萧驿僵住了，他有些惊恐的望着不远处还保持着杀招姿态，身形却逐渐凝固了的宋凛，心里突然一空。
宋凛一身雪衣，慢慢收起了剑，沉默了好一会，才神色茫然的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萧驿瞬间仿佛掉进冰窟里了一般。
这不是这一世宋凛该有的眼神。
是前世的。
他想起来了。
“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爱有多美好。”离火垂眸看着浑身冰冷的萧驿，极为缓慢的跟他咬耳朵：“那么我想知道，如果你爱的人知道你眼下一切的付出，不过是弥补前世的罪过…他还会为了你放弃修仙吗？”
“萧驿，你不要怪我这么做，是你逼我的，你让他对你越陷越深，我为了他好，只能让他清醒一些。”
“帮助他看清你的真面目不好吗？”
萧驿没有听离火说什么，他只是泪眼模糊的望着不远处面色惨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的那个男人。
宋凛沉默良久，久到他的身上落上了一层薄雪，他才微微动了动。
他转眼伸手拂去肩膀上的雪花，然后抬眼重新看向他。
“萧驿。”他开口轻声问道：“你对我撒了多少次谎，你心里有数吗？”
萧驿身上不住的颤抖，他哽咽道：“有。”
宋凛面上毫无血色，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他一字一句的道：“原本我以为，这两年你的离开不过是有困难，不过是因为有人逼着你，我以为…我和我真心以待的那个人，起码是心意相通的，我以为这就够了。”
“可我却没有想到，连这个都是骗局。”
“我没骗你！”萧驿急了，他想挣脱离火的怀抱，却被死死的按着挪动不了：“师兄，我没骗你，眼下我是认真的，我爱你，我…”
“怪不得你能舍得离开我足足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