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宋凛的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口水淌了人家一身。
萧驿:“……”
“师兄。”
在天山山脚下正在给他采药的宋凛微微别过头,淡淡的勾了勾唇角:“醒了?”
萧驿忍不住头皮发麻:“对不起啊。”
宋凛有些意外的回了回头:“什么?”
萧驿还记得前世宋凛的洁癖,主动承认错误道:“我口水流了你一身,你别生气,我给你洗衣服。”
宋凛当时弯着腰,愣了一阵子,然后慢慢蹲下,将他放在地上。他将手里拿着的药草放在萧驿手里,声音淡淡的,目光却藏了种莫名的温柔:“不必道歉,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回去自己洗就好了。”
“师兄……是对所有人都这样纵容吗?”萧驿站在原地定定的看了他一会,然后将手里的药草都一股脑儿的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道:“还是说,师兄只对我这样好?”
宋凛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我……不过是这样,你便觉得我待你好吗?”
“对啊,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萧驿把干涩难吃的药草咽了下去,忍不住苦了苦脸:“哇,这么苦啊?”
宋凛无奈的摇了摇头,从袖里逃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萧驿接过来,发现盒子上面刻着三个字“梅香坊”。
“这是?”
“蜜饯,吃吧。”宋凛别过眼,自以为自然的道:“阁内总有些弟子受伤,受伤了就要吃药,吃了药还娇气的嫌苦,我总得备着些甜的。”
萧驿探究性的抬眼看了他一会,突然抿嘴笑了,然后打开盒子,取出一只话梅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
方才吃下去的药,一点都不苦了。
“真是为他们准备的。”如此欲盖拟彰的解释。
萧驿抿着嘴笑:“哦,我知道了。”
傻师兄,你骗不过我。
我知道你喜欢吃甜的东西,更喜欢梅香坊的话梅。况且你说这些是为阁内弟子准备的?---可算了吧,一天臭着一张脸,除了我还有谁敢管你要东西吃?
宋凛看了看他,似乎还想解释什么,却被萧驿满含笑意的眼神逼得张不了口。
怪了。
他为何一见他这幅娇嗔的神色就心跳加速,手心出汗,还张不了口说话呢?
这到底是什么咒?
“师兄,我身上还是疼。”萧驿的语气多少有些撒娇:“这药管不管用啊?”
宋凛收回目光,无奈的摇了摇头:“药那是吃下去就见效的?何况据外伤来看,你中的是巫毒,解毒都要费一番力气,哪儿是这点时间就可以不疼的?好好忍一忍,对你没有坏处。”
“那我要是疼的忍不住怎么办啊?”其实他哪儿有那么娇气。
前世被挑断手筋他都没吭一声,现在区区皮外伤而已,他如何不能忍?
只是现在有了宋凛,他就是想撒娇,想让他心疼。
故意的不行吗?
宋凛看了他一会,在他满怀希冀的目光中,上前按了按他的头:“你这小子,我看你一点也不疼,少耍嘴皮子了,快跟我走,在太阳落山之前上天山,这会儿我就不背你了,正好锻炼你的体魄。”
“师兄!”萧驿无奈的追上去:“你真忍心啊?”
“嗯。”
“真的真的忍心啊?”萧驿抖了抖自己的衣服:“身上还疼呢,我眼睛都是肿的,一会爬上我要是眼神不好一脚踩空了,那不就死了吗?”
“不会。”宋凛头也不回的道:“我会接住你,不会让你死。”
总之,萧驿想赖在他身上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他本以为他这一路会和宋凛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直这么走下去,唠唠嗑套个近乎也是好的,结果天不逢人愿,他们还没走到半山腰呢,一道凌厉的剑气就朝他们两个人袭来。
宋凛猛地回头,抽出寒剑稳稳的接住来人凌厉的杀招。
萧驿本人被这两个人凌厉的剑波冲的睁不开眼,连连往后退,差点就真的像他方才说的那样一个脚滑就跌下山去。
得亏宋凛回手及时拽住他给他捞在怀里,他才保住一条小命。
萧驿有些不满的睁开眼,心说你们两个打架就不能看看身边人吗?有没有道德啊?他此时可是一点灵力都没有的普通人,你们手再重一点他这会可就白重生了好吗?
结果一睁眼,萧驿就下意识一个激灵。
秦飞絮正一脸凌厉的盯着他看。
彼时秦飞絮也是少年心性,虽然比宋凛稳重,但也好不到哪里去,骄横的很。
成熟稳重的秦飞絮他尚且招架不住,更不要提现在这个难缠的丫头了。
萧驿前世被管的太厉害,以至于一见秦飞絮就缩了缩脖子。
宋凛放开搂着萧驿的那只手,把他推到了一边,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师姐,我近来可是又得罪了你什么事?为何又是一上来就提剑砍人?师父说了无数次了,叫你收收这个性子,不然将来要吃亏。”
“放肆!你个小兔崽子还敢教训我?你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驱魔大会你还没露面呢,怎么说走就走,给我一个人丢下……你知道我应付那帮人应付了多久?”
宋凛顿了顿,这才想起来有这回事,当下便歉疚道:“师弟知错了,不过这次实乃事出有因,并非是我耍性子。”
“哦?什么原因?”说着说着,秦飞絮冰凉而尖锐的目光就从宋凛的脸上滑到了一旁抱头蹲在地上正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萧驿:“就因为他?”
“是。”宋凛坦坦荡荡的指了指还在装不存在的萧驿:“他便是我当初救下的那个天生魔骨的孩子,八年前,我想给他一个平稳安全的未来,便将他灵力封印住,给他寄养在驱魔村的村长家,可是正是因为他没有灵力这回事,被驱魔村众人苛待,我这才要带他回来---他现在身上还都是些狰狞的伤口,师姐,你是女孩子,暂就不叫你看了。”
秦飞絮毫无动容,一双眼冰冷的在萧驿的脊梁骨上刮来刮去:“天生魔骨?这样危险的人物,你还容他活到了现在?我爹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时机尚且不成熟,待我将他带回阁内,再与师父从长计议。”
“你都容他活到现在了,我爹还能说什么?难不成叫你杀了他?”秦飞絮突然往前走了两步,撤开萧驿的衣服领子便往里瞧:“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伤口才能惹得你这样的人动容。”
萧驿深知秦飞絮少年时的顽劣心性,只得苦着脸,满目绝望的任她摆弄。
算了,看就看吧,又不是没看过。
对于宋凛和他来讲,秦飞絮不像是个寻常的女人,她更像是严厉的姐姐。
姐姐看弟弟的伤处,大概是天经地义吧。
结果宋凛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猛地扯住秦飞絮扒人衣服的手,蹙眉制止道:“师姐,你不该这么做,他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当日的孩提了,他有自尊心,不容别人这样---更何况,你们男女有别,你不能……”
秦飞絮哼了一声,甩开了宋凛的手:“啰啰嗦嗦的,知道了,不看就不看,反正你眼下犯了这么大的事……回去便等着挨我爹收拾吧。”
萧驿装死装了半晌,这才睁开眼偷偷跟宋凛说了一声:“不要……我不想师兄因为我受罚。”
“无事,师父不会不讲人情。”宋凛的语气温柔了下来。
“可是……”萧驿知道秦究学不舍得罚宋凛,偏还要装的一脸愧疚,伸手扯着宋凛的袖子,唯唯诺诺的道:“我担心。”
宋凛垂下眼,眉眼间有些温柔,他低声安慰了他一句:“听话,没事的,不要有多余的担心。”
秦飞絮本来打算走了,被萧驿这矫揉造作的话逼得回过了头,用看着死人的目光看了猛然闭嘴不言的萧驿半晌,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冷哼了一声。
方才她便在驱魔村便听说了一些谣言,说是被她师弟带走的少年是个腌臜不堪的断袖,专往男人身上贴,不仅如此,他还很招男人喜欢。
用驱魔村村民的话来讲,便是---狐狸精,公的。
她不是不能辨是非的人,她也不想以这种目光去揣测一个仅有十四岁的少年,可是眼下瞧着这少年的模样……她有些动摇了。
眼前的少年身材纤细,眉眼漂亮,身上穿着他师弟稍显宽大的旧衣,从袖中露出来白皙纤细的手臂让人忍不住失神,在往上看……更不要提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有多勾人了。
连她看了都很喜欢,更何况从未知道情爱是何等滋味的宋凛了。
秦飞絮当时便下了定论---别看宋凛一身浩然正气,一丝不苟的模样,实际上就是他这样的正道之人,才禁不住这样的诱惑。
“您不知道,宋宗主抱着他走时,那萧驿的模样有多狐媚,就抱着尊主大人的腰,扒都扒不开。”
“宋尊主为人正直,自然不晓得这些是在做什么,但是秦姑娘,他尚且年轻,气血旺盛,肯定会禁不住啊,您是他的师姐,自然知道这样影响有多不好……要么您回去劝劝宋尊主,把人给我们遣回来吧,我们可不敢再苛待他了。”
当时她还对此嗤笑不已,想这些人圆话圆的还挺完美,不必当真,现在……
秦飞絮折返,面无表情的来到了二人面前,她伸手把拽着宋凛手臂的少年扯出来:“你,离我师弟远点,知道吗?不然叫你从哪儿来的回哪去。”
然后还没等萧驿反驳什么,她便有些生气的伸手抓住了萧驿脑袋顶上顺滑漆黑的漂亮头发:“你怎么长了这么好看的头发……明天就给我剪掉!”
这小子头发怎么这么多?!
秦飞絮有些生气的揪了揪自己因为熬夜练功而日渐稀少的头发,又气又妒:“听见了没有?”
“哦,哦,听见了。”萧驿有些茫然的应道。
头发可以剪,但是不让他缠着宋凛怎么行?
他这辈子就这一个愿望。
师姐啊,恐怕要让你生气喽。
你苦心栽培的师弟恐怕不能娶妻生子了,因为他会爱我,爱到到非我一人不可的地步。
宋凛推了推秦飞絮的手,蹙眉道:“师姐为何对胥蘅这样苛刻?既然要纳入倾雪阁下,大家就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叫他如何离我远点?”
秦飞絮也跟着蹙眉,她和自己的傻师弟对视了半晌,有些力不从心的摆了摆手:“你爱怎样怎样,但是我告诉你,规矩不能坏,想入我倾雪阁,就要通过三个月后的试炼,我们可没有走后门这一说,他能不能成为我的师弟还不一定呢。”
宋凛按了按萧驿蠢蠢欲动的肩膀,淡淡的替他回道:“承蒙师姐费心,胥蘅他会的,我选的人,从来不会错,更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萧驿嘴角的笑容僵了僵,他扭头有些怅然的看了看宋凛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心酸了起来。
他师兄前世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从来都将自己当成一个天才去栽培,所以在很多时候,他对自己异常的苛刻。
他从前不懂得,只以为宋凛觉着他丢人,对他不满意。
如今他才明白宋凛的心意。
不过是希望他好而已。
然而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宋凛的期望。
他的师兄在旁人面前,总是一句话都嫌多,但是对于他这个不成器的来讲,却频频开着金口。
“胥蘅,剑锋要柔,出势要厉,出手的时候,凶光不能藏在眼里,要藏在心里。”
“胥蘅,没有人瞧不起你,你不必如此作显,否则容易招来祸患的…你听话。”
结果他最后却为人招摇,从不知收敛,最后被人坑害到走火入魔,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