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蘅,我可以保你一次,可若是再有下次,就算是你师兄我粉身碎骨又当如何?我能为多少人偿命?我能替你赎罪多少次?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知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萧胥蘅,你方才跟我说你要娶谁?!”那样撕心裂肺的怒吼,他当时竟然听不出来宋凛的心碎和难过:“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爱林慕容吗?你这是祸害别人你知不知道?”
“我怎么不爱?我爱不爱别人,你又怎么知道!你是我谁啊你!”而他那个时候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张口便是伤人:“我就是要娶林慕容,怎么了?你怕我抢你盟主的位置?你放心吧你!我不会,你师弟我也没有那个能耐!你就安安稳稳的坐在上面一辈子,孤老终生!”
自那之后,宋凛也便对他无言了,他只会站在不远处,满眼复杂心碎地望着他。
如今他才懂得,他眼里的情绪是爱…也是失望,是恨铁不成钢。
最后他对他开金口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他只一脸陌生地看着他:“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果真如此,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人,你…真教我失望至极。”
萧驿呆呆的想着从前的事,慢慢地,他感觉自己开始掉眼泪。
他太对不起他师兄了。
曾经的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胥蘅?”宋凛察觉到他在哭,当下便不知所措了,他有些手忙脚乱的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阵,最后也没翻出一只手帕来。
眼见着眼前少年的金豆子越掉越多,从没哄过人的宋凛在原地懵了一阵子,最后抬起手拿自己袖子给他抹了抹眼泪:“你……你别哭,我们没有要欺负你,师姐人很好的,并非故意那样说。”
萧驿拽住宋凛慌乱之中递过来的袖口,最后接着他的袖子捂住了眼睛,将自己心里的悔恨都哭了个干净。
前世宋凛头七的那天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他只是干巴巴的跪在雪地里,双眼无神的看着雪白的远方。
眼下,他终于失而复得……那样的感觉简直难以言说。
萧驿捂着脸,几乎是失声痛哭出来。
他怎么能对深爱他的宋凛说出那样狼心狗肺的话呢?
秦飞絮也看懵了,她拿着剑的右手都开始发抖,声音也小了许多:“我,我也没说什么呀,我……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嘛?怎么搞得像是我欺负他了一样?”
宋凛蹙眉,回头看了一眼她,满眼的责备:“师姐,无论你听到了些什么,对他有着怎样的成见,都不要在这个时候与他说,他虽然十四岁了,但长期受人欺凌,心性难免脆弱,你这样也太不顾及他人了。”
“我……”秦飞絮哑口无言,她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耳边徘徊的都是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自己心里也突然生出一丝愧疚和自责,鲜少的露出了女儿模样:“对不起,我下回不那么说了。”
宋凛点了点头,然后弯下腰将少年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想要安慰他。
萧驿本来哭的差不多了,眼下却借机抱住宋凛的腰,又很勉强的哭起来了。
在一旁正在发呆自责的秦飞絮却又蹙起了眉:“???”
她盯了一会两个人紧紧相拥的身影,怎么觉得怎么不对劲。
她师弟何时待人这样亲近温柔了?
这明显还是不对劲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成见太深了。
她总觉得现在在他眼前相拥的两个人太腻味了,她总觉着,这俩人之间有一种黏黏糊糊的感觉---但这到底是什么,她说不好,也说不明白。
总之两个人这样抱着,她就不太好意思看了。
“算了算了,你们继续腻味吧,太阳都要落山了,你们就等着抹黑上山吧。”说完这句,秦飞絮便一甩袖子,有些憋气的走了。
“师姐!”抱着人哭累了的萧驿冲秦飞絮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秦飞絮虽然不知道他喊的是谁,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你叫我?”
“嗯!”
“先不与你计较称呼了,说吧,干什么?”
“我一定会通过试炼考核,然后成为倾雪阁门下弟子的。”萧驿很坚定的道:“师姐,你等着我。”
秦飞絮猛地顿了顿。
她没有回头,而是出了会儿神。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散发着金光的夕阳,轻轻的应了一声:“随便你,总之想要什么就去争取,我和宋凛将你带回来的这件事倾雪阁上下大概都知道了……到时候别给我和宋凛丢人,知道吗?”
“知道了!”萧驿的声音逐渐欢快了起来。
宋凛有些放心的放开了萧驿,然后亲昵的摸了摸他的头顶:“想通了就好。”
萧驿擦了擦眼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但是那个时候的萧驿显然没有想到---他flag立的实在是太早了。
太早了。
……
由于宋凛还要给他治伤,所以他便受到了特等优待---暂住在了宋凛卧房的旁边。
宋凛住的地方,还和前世一般,是天山之巅。
日落之前还好,还能有着一丝暖意,日落之后便完了,冷的都能冻死人。
若是会火系仙法的人还能勉强在这里住下。可萧驿他现在灵力被封印,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走上天山这段路上,若是没有宋凛时时刻刻将他抱在怀里,给他渡一些灵力,他恐怕早就冻死了。
宋凛见他输了灵力脸色都冻得发青,便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要不…你暂时住在别的地方吧,我怕你这样…”
“不用。”萧驿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很执着的道:“师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要去别的地方,也不要和别的人住在一起。”
宋凛叹了口气,将他往怀里搂的更紧了一些:“好好好,我知道了。”
萧驿十分满意的闭了闭眼,跟着宋凛往上走。
偌大的天山之巅,只有他们二人在匆匆赶路,整个儿地方静悄悄的,便只能听见他们二人脚踩在雪上的声音,清脆而又冷淡。
原本天山之巅他是可以御剑飞行的,但是速度一快,周身的气息便会发寒冷。
宋凛怕他受不住,便只能带着他步行。
然而怎样走都是一种折磨。
日落西沉,天山的寒气从脚底往心口泛去,他一张口,都哈出来一团的哈气。
宋凛的怀抱是炙热而温暖的,但是跟天山刺骨冰冷的寒气比起来却依旧无甚用处。
萧驿转过身去,搂着宋凛的脖子,哆哆嗦嗦的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想汲取更多的温暖。
哆嗦了一会也还没见好,他有些憋屈的吐出一口气,有些委屈的嘟囔道:“师兄…”
宋凛身上又是僵了僵,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都跟你说了让你住别的地方,不然这样的苦你每日都要受。”
萧驿没有抬头,而是继续埋在他的衣襟里,默默地摇了摇头。
宋凛沉默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自己在他的屁股上扶了扶:“抱紧了,冷的话要说。”
他拿这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更何况,如果萧驿这样的状态住别的地方,他也是不放心的。
恐怕还是会被人欺负。
宋凛当然不会知道,此时此刻趴在自己肩头撒娇的小子在“几天之前”还是个人见人怕的恶魔,性格尖锐厉害得很,根本不会怕谁欺负。
萧驿眯着眼靠在他的肩头上,一边偷笑,一边嘴里念叨着冷。
似乎每多念一次,宋凛就会抱他更紧一分。
…再冷萧驿也觉得开心。
等天全都黑下来的时候,两个人才看到了不远处的两只破旧而萧条的茅房。
是了。
萧驿眯了眯眼,仔细盯了这地方一会。
前世的宋凛,就是住在这样艰苦的地方。
他这样的人,看着高傲,实际上从不挑环境,修炼的地方、吃食,都可最苦最简单的来。
想着想着,萧驿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原来当你意识到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好,做什么都是他的优点。
“你笑什么?”宋凛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声音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方是不太好,不过东西都全,你先凑合住几天,等过两日你伤好了,我便安排你去山下住条件好一点的外门弟子房,你就不必受这些苦了。”
不。
再好的地方,也比不上你的身边。
到了茅屋前,宋凛这才将他放下。
萧驿离开他的怀抱之前,在他脖颈间闻了闻,发觉宋凛的脖颈间和脑袋上都被他折腾出了一丝细汗,他方才走的时候给自己过了不少灵力,眼下自然吃力许多。
他有点舍不得离开他师兄的怀抱。
但眼下也只能作罢。
宋凛拉开了茅屋摇摇欲坠的门,带他进屋了之后,一言不发的给他收拾好了房间,临走之前犹犹豫豫的道:“胥蘅,这几天要辛苦你住在这等苦寒之地了,我会周围设下烈火阵,叫你好受些…我所住的地段不比师姐,她住在四季如春的九泉池旁,温暖湿润,我为了修炼水系术法,便常年住在这天山之巅,不好挪动。”
“哦。”萧驿笑眯眯的听着,然后夸赞道:“师兄真刻苦,我好佩服。”
宋凛被他这一句夸赞惹得红了脸皮,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才道:“不过是逼着自己抗寒而已,没你说的那么…”
萧驿还是站在原地,眉眼带笑的看着他,眼底满是好不遮掩的喜欢:“那我还是很佩服。”
宋凛对着他那样的目光懵了一会,然后有些不自然的别过眼:“好了,不和你说了,眼下我还有事,你先在这处休息一会,晚上我来找你,带你去内门弟子的食堂用饭。”
“嗯,好。”
宋凛走后,萧驿这才收起了那般天真无邪的笑意。
他慢慢床上一靠,然后打坐探了探自己眼下的经脉。
不得不说,他的确有修炼的天分。
即使他的灵力都被压制住了,他的骨骼和经脉也与常人不同,十分完整,而且他被封印的地方不断的被自身的灵力攻击,如果不是封印太过牢固,恐怕这样的封印都不足以撑八年。
若是照前世的心性,他会高兴于自己的天分。
但是现在的他已经很了解这股力量会带给自己什么。
前世的他被宋凛解开封印之后,灵力和修为便扶摇直上,短短几年之内就突破了大乘,二十六岁那年就成了半仙---然后二十八岁那年,坠魔发狂,连其余三大修士、包括宋凛这个仙盟之主联手都没能压制住他,也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萧驿有些出神的望着茅草屋床边的那盆快要灵力枯竭的花,半晌放弃了打坐,长长的吐了口气出来。
天山风雪寒冷,这让他想起了从前的那一场大雪。
那是他师兄死的那一天。
仙门百家设计困住了魔化发狂的他,然后一齐逼他上天山,要用诛魔阵诛杀他,要他魂飞魄散。
在那个众叛亲离的时候,只有已经和他决裂的宋凛肯出来维护他。
然而他那个时候心魔深重,自然不肯领情,满嘴都是最伤人的话:“师兄啊,别演什么兄弟情深了,没人想看。”
而那个时候宋凛只一脸沉默的回头看他,双眼情绪复杂,跟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从来,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兄弟。”
他当时还以为宋凛实在挖苦他,是在给他落井下石。
现在想来,当时宋凛想说的话是:“我爱你,胥蘅,所以我无法把你当做我的兄弟。”
该死的闷葫芦,话不会说全是不是?
不……想着想着,萧驿便笑不出了。
宋凛那个时候已然心灰意冷,怎么会想在把那样的话说出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