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辈子,怎么会活成这样呢?
他落魄的走出来时,正巧遇见一脸沉默的秦飞絮。
“师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师兄他…”
知道他喜欢我。
“就算不知道,我也会坚信他的为人。”
秦飞絮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就算他对你并无非分之想,那么一个诚挚热血的人,如何会做些歪门邪道的事情来害你?那么一个洁身自好的人,他如何会!更不要说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你多好,他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
“萧胥蘅,自始至终,你从来都不懂他,也从来都不信他!”
最后,秦飞絮闭了闭眼:“眼下事情已了,你便滚吧,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就当我从没有过你这个师弟。”
当晚,萧驿跪在雪地里足足跪了一夜。
他满脑子都是从前宋凛的事。
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温度,他的一切。
只有当失去的时候,你才明白有多珍贵。
假如把他引入绝境的人另有其人,如果一切都是误会的话…不,一切已经结束了。
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师兄,知道是谁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来年春天,他油尽灯枯,耗死病榻,不会有人知道他是随他一起去的。
人人只道他是罪有应得,死得其所。
“师兄。”
“我来见你。”
“你再回头看我一眼,好吗?”
……
“你说什么?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萧驿只感觉自己眼睛火辣辣的疼,根本睁不开,四肢也跟灌了铅一样,又沉重又泛酸,他微微动了动,皮肉上就撕心裂肺的疼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疯了?”
仔细听去,这人的声音似乎有一点耳熟,又似乎更为陌生---很像是宋凛年少时那样冰冷而嚣张的声音。
“疼。”
师兄,我好疼。
宋凛似乎气疯了,猛地把来人推在地上:“我教你们照顾他,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给一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孩子折磨成这样?你们是要干什么?要翻了天吗?”
被质问的人吓坏了,唯唯诺诺的道:“宋尊主,小的不知,这腌臜货如何赤身裸体的出现在您的床上,小的真的不知啊。”
“放肆!还在狡辩!”宋凛已经勃然大怒:“本尊早就调查清楚了!你们驱魔一族怎的如此恶劣?十年前我将这孩子送给你们抚养,你们灵力低微,却嫌弃他毫无灵力,脏活累活全让他干不说,还污蔑一个心智未全的孩子是断袖?”
那人语塞了一阵才道:“可是尊主,他的确就是个恶心人的断袖,正因如此,我们才不敢把他往您床上放啊,我们这不是找死吗?”
宋凛沉默了一阵子,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只道了四个字评价:“不知悔改。”
萧驿彼时挣扎了半天,终于能动了,这才拼了力气叫了他一声:“宋凛!”
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宋凛的脚步有些慌乱的朝着他跑来,然后把被角给他往上拽了拽,生怕他冻着:“孩子,你如何了?疼不疼?待你精神好一些,我给你疗伤。”
那语气中,满是直白的愧疚。萧驿勉强睁开眼,在黑暗中直勾勾的看了他一会。
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现在是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熬到油尽灯枯死了吗?而且宋凛还死在了他前面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现在是在阴曹地府吗?
不对。
就算是死,他们也不会在一处。
宋凛这样的人才不会和他一样坠入地狱。
他抬起自己的手,仔细看了看---除去被殴打所致的红肿外,他能大致分辨出这是一个十三四岁少年的手掌。
他…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这样的人居然也可以让一切重新开始吗?这真的不是梦吗?
宋凛眉眼青涩,却异常的顺心好看,他有些忧心的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然后沉沉地叹了口气:“疼傻了吗?都是我的错,是我将你交给他们,你如今才会这样的。”
你才傻了。
不过即便如此,萧驿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扬,到了最后,他几乎喜极而泣。
他还能重来一回!他还能再见到宋凛这个人!萧驿又哭又笑了好一阵子才猛地起身朝他抱了过去,然后把脸埋在宋凛僵硬的身体上,哽咽着叫了一句:“师兄!”
那一瞬间,对于这个人的所有感情---无论是压抑着的、不敢说出口的、欺骗自己的,他都一并释放了出来。
宋凛被他这一嗓子喊得一个激灵,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会再把你留在这里,我带你走,从今往后,没人敢在欺负你。”
站在门口白发苍苍的老者明显不乐意了:“宋尊主,无论您是什么人,萧驿他现在的奴籍在我们驱魔村这里,您就算要带走他,也不合规矩吧?待九十日后仙籍大会召开的时候您才能…”
宋凛的神色冷了下来,他沉默半晌,然后朝那老人伸手:“他的奴籍,给本尊看眼。”
老者犹豫了一阵子,不想给,还不敢拒绝,他挽手片刻,轻飘飘的变出一个纯白色的、散发着灵气的仙书。宋凛不动声色的接过来,没有打开,而是在上面扫了两眼,半晌突然好笑道:“你见过有普通人的籍贯是如此纯净的白色的吗?”
老者顿了顿,然后很诚实的摇了摇头:“这辈子都没见过,所以才说他是个灾星。”
“不巧,他还真是。”
宋凛眉眼间变得凌厉了起来,他伸出手,轻轻的点了点他的脑门,动作似乎有些宠溺:“这孩子的灵力如果不是被我封印住了,只怕来日我都制不住他---毕竟天生魔骨的人,这三界便只有他一个。”
天生魔骨?那老者听得倒吸了口凉气。
萧驿听得却兴致缺缺,还很悠闲的打了个饿嗝。
因为此时宋凛说的话,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对这些根本毫无兴趣,因为他都死过一次了,现在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世的?
唯一让他有兴趣的,是宋凛随意搭在他床边的手指。那双手看着优雅白皙,实际上内里满是老茧,虎口有,掌心有,每个指节下方都有,又漂亮又有男人气概。
这只手摸上自己的时候,他会感觉到很舒服,很烫---很让人害羞。
不自觉的,他往前挪了挪,悄悄的用自己尚且红肿的手指勾住他的,就像是撒娇一般。
现在还不能亲,那借着年龄的优势,拉拉手解解馋总行吧?我的好师兄,这辈子我再也不勾搭别人了。
我也不想再出人头地了。我就要你,好不好?
宋凛一愣,回头看了看他,有些迟疑的反握住了他的手,就像是在安慰他一般:“一会跟你说。”
老者嘴都吓紫了:“尊主,您没开玩笑吧?您说萧驿这小子,浑身魔骨?”
他一脸怕被报复的模样,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了。
可是天生魔骨的小子啊。将来是会魔化的,是会杀人如麻的。他们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到底给自己立了多少仇家?
宋凛收了笑意,然后将萧驿的籍贯纳入广袖中:“你也不必提什么仙盟或者提什么仙籍,还无人敢与我作对,我说要他跟着我,他便要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