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想着一个人的时候,时间是会过的很快的,七日的时光,眨眼便到了。
那天傍晚,他正和宋成玉进行魔鬼训练的时候,一转头在天山山脚下遇见了刚好回来的宋凛。
当时宋凛正一席罕见的浅蓝色衣服,看样子似乎是仙盟的统一服装。
那样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就略显刻板颓然,可是穿在宋凛身上,气质一下就显出来了。
萧驿的魂儿完全被从不远处往这边走来的宋凛勾去了,宋成玉跟他说话他干脆没听见。
他注意到,宋凛身边跟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那男人天生一副笑面,看起来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可微微上挑的眉眼间,却藏着若有若无的光芒和犀利。
也是个不好对付的笑面虎。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就是他和宋凛联系时候在一边欠欠儿说话的纪云清。
说到这个人,他仔细搜了搜前世的记忆,隐约记起这个人还挺有野心的,似乎后来会是仙盟的副盟主,说是宋凛这个盟主的左膀右臂,但自己也能撑起一片天,相比宋凛的软手腕,这人手段更厉害些。
宋凛似乎正蹙眉扭头跟他说这什么,纪云清眼神便若有若无的朝着他身上刮过去。
在某个瞬间,他和纪云清对视了一瞬。
“哎,那个是不是你家小孩啊,在那儿等你呢。”纪云清立刻眯着眼睛笑了,用胳膊怼了怼宋凛。
宋凛一顿,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萧驿立刻一个激灵,忍着想蹦起来的冲动,笑眯眯的看着他:“师兄,回来啦。”
宋凛愣了一会,然后勾了勾唇角:“嗯。”
纪云清还在他身后故意起哄:“宋褚希,这小子果然长得漂亮,怪不得你记着。”
周围几个人都忍不住朝着这边看。
什么人能让宋凛这冷面阎王记着?
“闭上嘴。”宋凛顿了顿,对那些诧异的同僚根本不在意,更是连看都没看纪云清,眼神只直勾勾的看着萧驿,低声威胁道:“纪云清,你再多嘴我就告诉郁怀安你夸别人好看。”
纪云清满脸怡然自得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他忍不住咬牙在他耳边说道:“…你能再损一点吗?我俩还没点明呢,你再多嘴我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谁管你,是你自己不敢说,怨不得别人。”宋凛淡淡的哼了一声,便转身往萧驿那边走去,说话的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在天山山脚干什么呢?”
宋成玉立刻蹙眉替萧驿答道,像是生怕他们两个多说一句一样:“我让他徒手爬上天山最陡峭的山峰,爬上爬下十次,让他练练胆。”
宋凛没理宋成玉,只是垂眸看了萧驿一会,冰凉的目光中似乎带了一丝温和:“怕吗?”
萧驿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立刻觉得舒心了很多,他动了动脖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怕啊,能不怕吗,我恐高啊,但上上下下几次也稍微有点麻木了,没事的。”
“既然麻木了就要换别的,精神上不能松懈。”宋凛淡淡刮了宋成玉一眼,冷声提醒道:“作为他的老师,你同样也不能松懈,不然你所做的一切就都是浪费时间,知道吗?”
原本宋成玉来教他就是秦飞絮安排的事,他并不赞同。
所以他当然态度就和平时并无两样,很冷淡。
“老子知道了。”宋成玉眼角抽了抽,心说本来还想给孩子个过渡期的,他这表侄也太变态了吧。
萧驿看了看他们两个,有些头疼的舒了口气:“…靠。”
靠,真的行。
他现在就算是栽在宋家人手里了。
他家师兄在这方面真的太魔鬼了,一点情面也不给留。
在此之前,他已经徒手爬上爬下四次了,体力和精神力已经熬到了尽头。
兴许现在换一换,他的状态也能稍微好一些。
只不过他现在有些疑惑,他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宋凛为何这么在意他的修炼之事,甚至现在看来,他已经对此在意到了一定程度。
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算是为他好,也不至于这样紧张啊。
宋凛看着他,那样的目光和温度,让萧驿不自觉想到了两个人的那天晚上说话的气氛。
他扭头跟宋成玉说了声:“萧驿借我一会,有事说。”
宋成玉依旧蹙眉,一脸抗拒道:“我能拒绝吗?”
“不能。”宋凛的态度异常冷硬,似乎还在记着他上回把暖玉手串夺走的仇。
宋成玉:“……”
那你问个屁。
他气呼呼的一甩袖,背过身去,索性不看这两个人,眼不见心不烦。
萧驿跟着宋凛走到了一边,他知道宋凛想找他问什么,就把赵临章来找过他的事情说了。
宋凛听得直皱眉,最后干脆直截了当的拒绝道:“胥蘅,我替你退了此事,你不敢退,我敢。”
萧驿猛然之间愣住了,他没想到宋凛会这样直接的拒绝。
说实话,这个任务,他自己现在的态度并不是回避,他想试着去完成。
要是他没有做那个梦,那他当然乐得如此,他巴不得宋凛主动说拒绝这个任务,可是做了那个有关赵离泊的梦之后,他便不这么想了。
如果他那个梦是真的的话,那么赵离泊很快便会消失了,他如果拒绝此事,那么赵临章也会找别的修士去做,可这样一来,恐怕赵离泊的时间便不够了。
虽然这对于他自己来讲没有什么,但总是遗憾。
对于他来讲,这件事似乎已经不止是一个任务。
宋凛听了他的话,不禁气笑了,觉得甚是荒谬:“你觉得赵离泊在给你托梦是吗?”
萧驿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不然我就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可能梦的那么真实。”
“他能给你托梦,那为何不能直接给赵临章托梦?”宋凛冷着脸看他:“你想牺牲自己之前,动动脑子想一想,招灵一事,本身就违背六道之理,做了之后你必遭反噬,我不允许。”
就算是违背六道之理,就算必遭反噬,那么也还是有人愿意去做。
这世界上,有许多人会为了自己的心之所愿牺牲一切,这早已不足为奇。
就如同我对你招灵招了千百次,直到耗尽心血,也未曾放弃过。
只为了那么一句答案,或者见你一面。
萧驿卡壳了半晌,最后无奈的拽了拽他的胳膊:“师兄,可是既然这件事有缘找到我了,我坐视不理,是不是不太好?”
“萧胥蘅,到了这个时候,你便又觉得自己行了是吧?眼下你不过才是心法入门之徒,如何招灵?就算再修炼个三年,你又能保证自己能会什么?”宋凛显然生气了,周身气息冷的可怕,他垂眸定定的看着他:“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便是我的,你跟别人以命为约,你觉得合适吗?”
萧驿猛地顿住,有些理亏的闭了嘴。
他的确答应了赵临章如果三年之后还做不到的话,就要以命来偿。
可是他是站在“绝对不会丢掉性命”这角度上来考虑问题的。
况且三年足以发生很多事了,一切未得定性,不该轻易退缩。
可是宋凛生气,他也是能理解的。
萧驿抬头看了看他家师兄,服软一般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我答应他是因为有把握嘛。”
宋凛眉眼冷淡,颇为讽刺的扯了扯嘴角,却并没拽开他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哦?你有把握?我听听,你有什么把握?”
“我没有把握,但我知道,师兄绝对不会让我死。”萧驿说这话的时候,正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满眼的信任和依赖:“所以我才答应他的。”
宋凛低头蹙眉看了他一会,本想生气,却发现自己的火已经灭的差不多了。
对于这小子,他总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宋成玉终于在一边看不过眼了,嫌他们两个之间太过亲昵,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还没谈完?”
“若你着急,大可自行回去。”宋凛颇为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跟他问道:“萧胥蘅,我问你,你怎么会的招灵?”
萧驿浑身一僵,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我在书上看到过。”
“哪本书?”
萧驿快速的答道:“巫术异闻录。”
他敢保证这本禁术里一定有这个术法。
宋凛一顿,半晌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只在书上看到,便敢说自己会?”
他当然会,因为他做过这件事很多次。
“这件事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做?”
萧驿低头沉默半晌,满脑子都是他那个时候对着漫天雪花,用心头血招灵想见宋凛一面的场景。他那个时候该是特别想告诉他,特别告诉他自己的感情。
他想说师兄,我也是一样喜欢你,只不过我不敢释放自己的感情而已。
不,或许他那个时候已经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资格了,他或许只是想卑微的再见宋凛一面,再碰他一下,或者再抱住他一瞬也好。
只可惜,他招来了地灵,招来了雪灵,招来了无数亡魂,却直到雪地之间最后的温度都消失掉,也没有招来一个宋凛。
“萧胥蘅,如有来世,我再也不愿见你,也不愿再听到你的消息。”
那样的一幕幕,只要想想,他都会感觉到心酸。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那个时候的他真的特别绝望,他一定很希望再见宋凛一面,哪怕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气息,他也无怨无悔。
那么相对来讲,赵临章也一定很想见赵离泊最后一眼---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性命。
他稍微能明白那种感觉。
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如果他真能做成这件事,那么对于他来讲,便真是一种难得的磨练。
“萧胥蘅,我在问你话。”宋凛发觉他在走神,便蹙眉抬起他的下巴:“你又在算计什么?我告诉你,招灵的阵法需要用到的引子便是设阵人的心头血,那过程可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温和,你告诉我你要伤害你自己,来为他人做事是吗?”
萧驿抬手握住宋凛温热的手指,目光专注的望着他:“师兄,阵法我知道,只消一点血而已,这不碍事的,这东西后期能补回来的。”
宋凛浑身一僵,猛地松开手,便有些失望的别开了眼,声音也明显冷了下来:“随你吧,你怎样与我何干?你愿意伤害自己,愿意和旁人以命为约,我也管不着。你还有事吗?若是没别的话说,我便走了。”
“师兄!”萧驿蹙眉拽住他的袖子,心里直发酸,不想让他就这样气呼呼的走了:“你别生气,我……”
“让我别生气?”宋凛回头,死死地盯着萧驿牵着他的地方,冷声道:“萧胥蘅,你最近不必来见我了,你自己想明白我为何生气再来见我。”
萧驿有些为难的站在原地,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你还是在想赵临章交代你的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赵离泊是怎么死的。”宋凛稍显冷淡的垂下眉眼,定定的看着他,就像要敲醒他一般:“你的那位雇主,也就是当今皇帝,可算不上是什么好人,外表是个翩翩君子,实际上毒辣的很---赵离泊是他的三叔,终生未娶妻生子,只为专心辅佐他上位,他为赵临章肃清了一切障碍,可惜却惨死在三十一岁那年。”
“是赵临章亲手杀了赵离泊。”宋凛强调道:“亲手。”
萧驿懵了,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大眼:“什么?”
“你也不必不信,更不必觉得这是谣言,因为这件事在凡间并不是秘密,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是个忘恩负义,手弑亲叔叔的白眼狼。”
“所以我不清楚赵临章还让你去招赵离泊的灵做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眼见的深情和悔过未必为真,你可能耗尽了心血,也不过是被人当做靶子而已。”宋凛说完这句话,便拂袖而去:“其他的我不便多说,你自己去想其中利弊,最近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愿见一个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
萧驿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浑身发冷的看着萧驿的背影。
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赵离泊是赵临章的叔叔。
赵临章亲手杀了他。
他让自己招灵,到底是想干什么?
……
接下来的两周,萧驿几次三番都去天山之巅找宋凛说话,然而宋凛都对他闭门不见,唯一的一次还是在路上遇见了,他们两个才说了不两句。
然而就是这两句话,他们两个还是不欢而散。
“师兄,你别躲着我了行吗?”
宋凛停住脚步,眉眼疏离的看着他:“知错了?”
“知错了,我不该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萧驿颇为无奈的说道:“我真知道错了。”
“那我帮你回绝掉。”宋凛眉眼一松,心情显然好了很多。
“可是师兄,”萧驿有些执着的看着他:“这件事我还是暂时不想放弃,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赵临章是沙旭海的姑父,他也…”
知道错了,但我不改。
宋凛脸色一僵,伸手指了他,然后一句话也没说,连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都没听完便甩袖离去了。
萧驿就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心说这次他连宋凛的手都没碰着。
自从那次以后,宋凛就一句话没再跟他说过,连面都很少见,见了也不看他,仿佛他们两个只是陌生人一般。
萧驿发誓,他这次真不是故意气他的,他只是把真心话说给他听而已。
心头血的事情,他大概是前世受习惯了,真不觉得有什么。
这错他也认了,事情还是得做。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宋凛连话都不跟他说,他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驿这天晚上去冰河泡完澡,正没精打采的往弟子房里回,结果还没等进去,就被里面的阵仗吓住了。
几乎所有的外门弟子都站在宿舍正厅的院子里,或不满或怨怼的看着他。
萧驿站在门口僵了一会,忍不住一脸懵逼的往自己身后看了看---他的身后空无一人,也就证明这些一脸愤怒的看着这边的人都是在看自己。
他做了什么引起众怒了吗?
没有吧,他最近老老实实的,顶多也就得罪他家师兄了吧。
那他和宋凛的事是家事,和这些人有毛关系?
“萧驿,你还不认罪?”刘峰旁边站着的修士有点脸生,并不常见到,此时此刻第一个出来随便咬人的就是他。
萧驿眯了眯眼,靠在门口,他看了一圈里面的的修士,突然发觉此情此景和前世仙门百家将他和宋凛逼上天山之时有那么几分相似。
只可惜,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一心求死的萧胥蘅了。
他特么只想好好活着,谁想阻拦他都不行。
“认什么罪?你没睡醒?”萧驿扯了扯嘴角,和前排的几个人对视了片刻:“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大晚上的,吓不吓人?”
“我们等了你一天!还以为你畏罪潜逃了。”刘峰开了口,似乎气急:“你小子这几日里往水缸的水里下了什么邪术?为何我们用过水的人全都灵力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