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驿推开厚重的大门，吹了吹门缝上的雪，微微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静静看着他的男人。
他像一阵微风，淡淡的，让人非常舒适。
萧驿看了他一会，脸上露出了久违天真的笑意：“怀安哥哥，你真从昆仑北脉回来了？”
郁怀安看了他一会，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微微一笑，封邙山的冰雪仿佛都消融了一半：“是，路过此处，想你在这里，便来看看。”
“真快啊，总感觉不久之前你还在信里跟我说要回来，这眨眼的功夫人就来到跟前儿了，快进来，在我这里住几天也好。”萧驿笑眯眯的迎了上去，拽上他手的一瞬间，忍不住下意识往他身后看看：“粘人精没跟来吗？”
一听他对纪云清的称呼，郁怀安就忍不住眉眼一弯：“好了，调皮鬼，别那么说他，他现在已经成熟许多了。他比我走的早两日，急着回去邀功呢，我不急，折到你这边呆几日，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怎么可能！”萧驿啧了一声，牵着他的手就往里拽：“我这里平日冷清，恨不得有人来看看我呢，沙旭海那小子忒没良心了，有了媳妇忘了我，成天跟在段小白身后，动不动就去药谷呆着，一个月也见不到几面，我好孤独呀…”
郁怀安跟着他往里走了几步，才淡淡的问道：“既然寂寞的话，为什么不回到所爱之人身边呢？”
萧驿顿住了脚步。
得，还是把话题引到他和宋凛身上来了。
实话说，这件事情他做的挺失败的。
他和宋凛分手闹的修仙界人尽皆知，转头就利用早先赵临章给自己的那座“金山”建立起了人脉和物脉，混的风生水起。
跟他不熟悉的人都说他当时和宋凛扯在一起不过是想利用宋凛的身份而已，白眼狼一个，无甚真心，说他人品不好。
然而了解他的人，就如眼前的郁怀安就会百思不得其解的问他：“你那么爱宋凛，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才这样仓促的离开他？”
这种话，沙旭海都问了他不下千百次，最后见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就揍他一顿解气儿了事，最后被段松白拖走，然后下次再来，再骂他，再揍他一顿…
如此循环往复，竟也持续了一年。
沙旭海这个人啊，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眼下就连下手也不忍心下重手了，顶多骂他一顿，抽他一巴掌，然后转身再问他最近混的行不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衬的。
有。
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在意的，除了宋凛这个人。
但他从来都不敢问出口，只敢偷偷地打听。
萧驿这次也不打算回答，只是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怀安哥，我知道你懂我，你对纪云清的心思不亚于我对我师兄的，不过人活在这世上，总是有苦衷的。”
“是什么样的苦衷，能叫你离开所爱呢？”郁怀安蹙眉看着他的背影：“若有难办的事，你说出来，我们都会帮你，可你不能…萧驿，你知不知道，你简直把他伤透了。”
萧驿忍不住肩膀一抖。
他没有回头，只是目光有些发直的看向不远处的雪地，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这是他一年多以来头一次亲口从熟人嘴里如此明确的听到“他师兄过得不好，他很难过”这样的话。
他师兄过得有多不好，他也就过的多不好。
心里的那种疼，他简直难以言说。
“仙盟有意授予他下一任盟主，可他这两年却因为私情绯闻缠身，齐盟主想给他机会，问问他关于传闻的事，你猜他当着众人的面怎么说的？”郁怀安的语气中多少有些惋惜和责备。
“怎么说的？”萧驿的语调里带了一丝颤抖。
“他说传闻都是真的，他说他爱你，说他断袖也好，脑子不正常也罢，爱就是爱。”郁怀安叹了口气：“他真是疯了，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亲自断了自己的后路，整日喝酒，颓废得很，旁人说什么也不理，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你说你有苦衷，你说你爱他，那我想问问你，看他变成这个样子，你一点都不心疼吗？”
萧驿鼻子酸的不行，想张口说什么，却被止不住流下来的眼泪打断了。
哭都不敢出声。
“你哭了吗？”郁怀安往前走了一步，语气中带了一丝慌乱：“我，我没有在责备你，我只是不懂，不懂你为什么要离开大家，我不懂…”
“你别哭，对不起。”
萧驿擦了擦眼泪，回头抱住了他，无声的哭了一阵子，等他再抬头的时候，郁怀安胸前的衣襟已经湿透了。
郁怀安一脸愧疚和心疼：“对不起。”
萧驿摇了摇头，哽咽道：“怀安哥，是我狼心狗肺，你骂我都是应该的，不用道歉。”
“你不是那样的孩子。”郁怀安蹙眉道：“若你真的狼心狗肺，你为什么要把苦心经营的云山偷偷挪到褚希的名下，自己除了这一处宅子什么都不留？”
萧驿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望着他：“你…”
他怎么知道？！
八个月之前，他将云山的所有灵矿和夹带的产业都偷偷转到了宋凛名下，然后自己做着管事，替他管钱，替他操心所有的事—-就如同赵临章对他说过的一般，钱对于他们都是来讲，是可以傍身、可以昂首挺胸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权。
他不能陪在宋凛身边，却希望他即便有朝一日不在仙盟，却也可以坦坦荡荡，衣食无忧的活在这世上。
郁怀安眼神中有着一些无奈：“宋褚希不是傻子，自己名下多了东西会真的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他…他什么时候知道的？”萧驿张了张嘴，有些惊愕地问道：“怎么可能。”
他原以为宋凛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在乎这些，更不可能查自己名下有什么，这样的事，他恐怕要许久之后才知道。
“半年之前。”郁怀安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你们的人办事糊涂，把掌事的印章寄到了他手上，然后没敢告诉你，他起了疑心，一查就知道了。”
萧驿：“……”
妈的，他手底下的人到底雇了什么缺心眼的伙计，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犯，犯了就算了，还打算瞒着他。
真以为纸能包住火是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眼下做的事也跟那些人没什么两样…不过都是早晚会发现的事儿而已，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萧驿泄了气儿，忍不住瘪了瘪嘴，心说怪不得半年之前就不来找他了，原来是知道他还喜欢他。想到这点可能，他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他生气了吗？”
“你觉得有可能不生气吗？”郁怀安跟着他走进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叹气：“都快气疯了，这阵子人都变得有点阴阳怪气儿了，我都答对不了他。胥蘅，我猜他现在在想，想你这小子到底有什么苦衷，到底有什么问题，才能舍得这么伤害他，抛下他孤身一人面对这些…他在感情方面是一根筋的人，他肯为了你放弃前途，当然也会因为跟你生气做出别的事来，你伤害了他，让他变成这个样子之后，又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你爱他…就真的不要指望这件事能善了。”
你要单说你不爱他，这件事就很简单了，宋凛会失心疯一辈子，一直追着你。
如果让他发现你还爱他，那事情就严重了。
很严重。
孩子，你要好好想想，你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宋凛。
萧驿瞪大了眼：“……”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见了故人，竟然还能得到这么一些惊天动地的消息。
怪不得他这半年出门总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他有些头皮发麻的给郁怀安倒了杯热茶：“哥，今晚我让厨子给你做一做西荒的名菜，让你提前品尝一下家乡的味道。”
郁怀安抿嘴笑着看他：“怕了？”
萧驿身上一僵，近乎迷茫的捏着手里滚烫的茶杯：“……”
郁怀安歪了歪头，朝他挑了挑眉：“嗯？”
萧驿膝盖一软，甩开手里滚烫的茶杯，近乎跪在他面前，哭丧着脸道：“我真的怕死了，哥，你救救我吧。”
他萧驿这辈子的克星都是宋凛。
他家师兄。
郁怀安终于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半晌才有些遗憾的道：“对不起，我做不到。这回真的是谁也帮不了你，褚希现在的情况特别复杂，情绪上也不好说。总之我想除了你，大概没人能离他近一些了，半个月之后不是有仙盟大会吗，你作为名义上的云山之主，怎么也得前去，到时候就肯定也会和他碰上面，你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应对他。”
“我能不去仙盟大会吗？”
郁怀安起身，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了起来，然后反问他道：“不去仙盟大会吗？那你先让云山在修仙界里丢人吗？”
萧驿干巴巴的道：“不想。”
“你躲的了一时，躲的了一世吗？”
躲不了。
萧驿彻底蔫了，平日里那副神气而又风流倜傥的模样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像个死人一样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