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车稳稳的停在路口，余渺道了声谢，下车的时候想跟方闻羿说一声，却听到他的呼噜声。这人之前还活力无限，才过多久就睡得死沉。
摇头将车门带上，余渺站在原地等了一会。
他习惯等别人先走，但车辆却迟迟没有动静。想了想后释然，余渺转身用感应卡打开大门，走进去后没回头。
铁门缓缓关上。
廊道中感应灯亮起，余渺靠着铁门没有动。直至感应灯又熄灭，过道变得昏暗。余渺听见外面引擎发动，直到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入了拐角，再听不见的时候，才动了步子上楼……
他始终做不到先走啊。
…………
翌日午后，阳光在三楼平台上发热，余渺晒着刚洗完的衣服，也抽空晒了晒自己。光线有些许刺眼，晃得人眼睛发晕。
七彩斑驳，画面时暗时亮。
“师傅，帮我搬一下。”
是幻觉嘛？怎么好像听到方闻羿的声音？
“老蒋，给你一个机会，快过来帮我搬家。”
不对！真是方闻羿。
余渺震惊之余，扶着栏杆探头往下。
正下方是一辆货拉拉，两个师傅在卸货，各类颜色俏丽的家具横七竖八地摆在楼下，而站在旁边打电话的人，正是方闻羿。也许是感应到目光，他仰头对上余渺。
“嗨，渺哥。”
嗨个头……
余渺从楼梯下去之时，二楼的门打开着，货拉拉工作人员正抬着红色的沙发往里走。这间屋子上个月就搬空了，看这架势，明显是有新的租户。
余渺的右眼皮禁不住跳动。
“渺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感受到我对你无穷无尽的爱了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渺哥，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心跳，它在对你诉说思念。”
后背传来熟悉的声音，余渺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看到方闻羿撅着嘴巴凑上来，当即伸手将人推开。
余渺扶额：“你搞什么鬼？”
他今天的着装比昨晚要正常得多，黄蓝拼色系显得青春，标志性卷毛因为没打理炸开成花，看来昨晚还真是刻意收拾过的。
方闻羿理所当然回答：“搬家呀。”
“搬家？”
忽略余渺的疑问，方闻羿拍了拍自己胸口，作出难受的表情：
“渺哥，你表达喜欢的方式能不能换一个？干嘛总是拒绝我，我对你如痴如醉，爱不释手，你怎么忍心推开我？再说，我这细皮嫩肉的，万一被推坏了怎么办？”
学生时代的方闻羿就爱乱用成语，余渺对此完全免疫。
“到底怎么回事？”
某人将戏精属性贯彻到底，双眼含情：“因为我情不自已，一夜不见，思之若狂，为了你，我大清早就跑过来找房东，租了这间房。”
眼神攻击，余渺压着声音发出危险的信号：
“说实话。”
知道装不下去，方闻羿便恢复了常色，虽然还是有点贱兮兮的，但比之前还是好许多。
“其实是因为这里离我公司不远，交通啥的都方便，最主要是我一个人待着无聊，你在这边，当然要跟你住一起了。”
边说方闻羿走过来自然地搭上余渺肩膀，咧开嘴笑露出一嘴白牙。余渺虽然嫌弃，但没再推开。
这人确实是个喜欢热闹的，哪里人多往哪钻。余渺向来拿他没办法，先斩后奏地搬过来，也没啥能说的。
新搬的地方，总是有许多要收拾，余渺不可能放着不管，虽然脸上嫌弃，身体还是很自觉地帮着搬行李。等到东西都搬上来，乱七八糟地先摆在客厅，余渺已经累的不行，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方闻羿更甚，说话都带着大喘：
“不…行了，不行了。”
余渺忍不住道：“你一大男人，东西那么多。”
仰躺着四下扫了一眼，零零散散的大间箱子，看得他手发麻。
方闻羿：“我平时用…的时候，真没…觉得有多少。”
一想到等会还要收拾，余渺只想现在埋头就睡，把烂摊子全丢给方闻羿，从此割袍断义，再也不见。
“等会…老蒋……就来了，让他帮忙……肯定很快。”
蒋乙轩，他要来？
睁开眼，许是因为情绪变化，余渺的呼吸稳定下来。他像是做了一次深呼吸，也像是叹了口气，缓了一会，才幽幽问方闻羿：
“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方闻羿躺着，漫不经心地回答：“还行吧，我两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毕业之后，我发现他越来越闷了，比你高中还闷，有时候八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听着方闻羿的吐槽，余渺有些感怀。记得最初，方闻羿是看不上蒋乙轩的，没想到现在，他两反而成了一个电话就可以叫过来的朋友。
真是世事无常。
方闻羿丝毫没有注意到余渺的落寞，自顾自地说道：
“想想以前，我两天天跟你后面跑，你是大当家，我二当家，他小弟。结果长大后，他就不认了，啧啧，世道变了啊，小弟都翻身跟我平起平坐了。”
大当家？
余渺暗自摇头。
早就不是了。
一头倒进席梦思里，身体陷进又微微弹出，洁白的天花板在眼前旋转朦胧，余渺想起他们仨的校园。
那时候，余渺还是意气风发的渺哥。方闻羿总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吵，蒋乙轩就跟对比似的，坐在一旁安静得像尊雕像。
“渺哥，物理作业啊，我给忘了，啊～渺哥，你一定要救我，我不交的话，老林肯定会扒了我的皮啊。”
方闻羿顶着那头卷毛，晃着个脑袋甩来甩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保重。”
没带眼镜的余渺，七分的雅致，三分的散漫，对方闻羿的生死难关置若罔闻。后者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前者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早餐！我给你带早餐，怎么样？”
高冷的人终于有了点动静，余渺在课桌里翻了翻，将统一格式的作业本放到方闻羿手上，面不改色：
“三天，记得换花样，谢谢。”
方闻羿一面心疼即将失去的三天餐费，一面快速翻开余渺的作业本，笔尖急速在纸上飞跃着，着急的同时，还得停下来问余渺：
“渺哥，这字是啥？”
余渺淡淡地瞅一眼：“浮力。”
方闻羿愣了一下：“原来这是浮力啊，渺哥，左右结构都被你写成上下结构了，这么写，新华字典知道吗？”
余渺的字不清晰，是大家公认的。他习惯一笔带过，横竖练成画，不算难看甚至有些美感，但字形难以辨别。老师说过他好几次，但余渺本人并不在意，换句话说，他不想改。
“你介意可以不抄，去抄新华字典。”
余渺作势就要拿回，方闻羿当然不能让到手作业再飞出去，挡了挡他的虚势，赔满了笑：
“不介意不介意。”说完马上奋笔疾书，离上课还有8分钟，对于方闻羿来说，现在的每分每秒都是命。
“渺哥，这题怎么算的，我不会……”
略显青涩的声音属于蒋乙轩。那时候的他，说话还不凌厉，眼睛微微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瘦小的手捧着翻开的作业，显现出最后一道大题，底下只画了个简图。
相比于余渺的“草书”，蒋乙轩的作业很工整，不是那种女生般的娟秀，而是苍劲有力、颇为大气的字体。这跟当时的蒋乙轩很不匹配，毕竟他本人看起来很柔弱。
“这个题，你要先分析受力，重点在摩擦力，它不是不变的，当这个力大于这个力的时候，摩擦力方向就会变，你要根据这个变力，算摩擦力。”
余渺讲得仔细，蒋乙轩也听得仔细，两个人埋头靠在一块，余渺抽走蒋乙轩手上的笔，随意找了张纸勾勾画画。
窗边的嫩叶冒出头，场景温馨令人怀念。
但怀念终归也只能是怀念了。
朦胧的景象逐渐褪去，天花板一片纯白，余渺从浅睡中悠悠转醒，听到有节奏的敲门声扣在门板上。
“咚咚咚。”
“来了。”
方闻羿的脚步远了又近。
从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坐起，正好迎上刚进门的蒋乙轩。板寸头，下巴微微垂低，一脸严肃，跟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一点都不青春。
余渺腹议一句，睡意醒了大半。
“到齐了，开工吧，兄弟们。”
余渺真是佩服方闻羿这惊人的恢复力，只睡了一会便能活力十足。看着他快速地将拖把扫帚翻出来，余渺只得无奈地扶着腰起身。
“累的话，先休息吧。”
说话的是蒋乙轩，他今天又穿了白T，左胸有一个简单的logo，下身一条黑色牛仔裤。要不是余渺的衣服带图案，估计又要被方闻羿说是亲子装。
“没事，我刚眯了一会，先把这弄完吧。”
不想矫情，余渺断然拒绝，紧接着上前两步与方闻羿交接，既与蒋乙轩拉开了距离，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拿起扫把后，余渺微侧余光，见蒋乙轩神色如常地走过来拿工具，心里松了口气。
他不想被蒋乙轩特殊关注，尤其是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
三人拿到工具真正动手后都没闲着，先是初步打扫，然后布置，卧室、厨房、客厅和卫生间都需要搬动家具，平时不怎么看得出来，这会一起搬东西，体力差距显露无疑。余渺毕竟是个坐办公的，每过一会就得休息一下，方闻羿也好不到哪去，倒是蒋乙轩，抬大件的东西气息都很稳。
不想服输，余渺勉强着自己，也不知拗的什么劲，等到下午忙完结束的时候，落得浑身腰酸背痛。
“我的腰。”
一把躺倒在方闻羿床上，余渺感觉快要瘫痪。
“终于弄完了。”
方闻羿一拐一拐走进来，扑通一下倒在余渺身旁。他估计也很累了，跟余渺并排着躺下后就没动弹。
“大羿，这事没两顿火锅解决不了。”
方闻羿不忘说两句骚话：“渺哥，我爱你。”
余渺没好气道：“滚。”
没有搭话。
呼吸渐渐沉重均匀。
余渺扭头一看，才发现方闻羿已经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