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门，余渺听到一阵锅碗瓢盆的声音。循着声音，绕过客厅，就看到厨房的门打开着，蒋乙轩翻炒着锅，动作很熟练。
他今天没有穿制服，简单的一件黑色T恤，还有黑色裤子，背挺的笔直，炒个菜也是一身的正气。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蒋乙轩侧了侧头，看到他也没有惊讶：
“早，洗漱间在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牙刷，你洗漱完就差不多可以吃饭了。”
“啊，好。”
余渺摸着去了洗漱间，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模糊，旁边的架子上摆着两份洗漱用具，漱口杯的款式一样，只是一个是黑色，另一个是白色。
蒋乙轩喜欢黑色。
而他喜欢白色。
难道………
“想什么呢，余渺，你怕是自恋到没救了。”
自嘲般笑笑，余渺拿起白色的那一款，挤了点牙膏，开始了洗漱。漱完口后，随便弄了点水洗脸，踩着拖鞋回客厅。彼时，蒋乙轩还没炒完菜，余渺也不好去催，自己在客厅瞎看。
蒋乙轩的客厅很简洁，家具只有一套深蓝色的沙发茶几，墙上挂着两幅现代画，也没有其他装饰，电视机都没安一个。客厅和饭厅中间用博古架隔开，放了些装饰用的瓶瓶罐罐，余渺也不懂这些，但观感还不错，干净整洁，就是跟卧室一样，缺少了点人气。
目光瞟到架上的眼镜盒，余渺拿下来，打开盒子，里面规矩的放着一副黑框眼镜。
“那是澄澄的，上次她来落这里了。”
蒋乙轩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余渺盯着眼镜，出口道。
澄澄，余渺记得这个小妹妹，是蒋乙轩的表妹。比他们小两届，成绩很好，挺招人喜欢的。
“她现在应该大学快毕业了吧。”余渺道。
蒋乙轩：“嗯，大四实习，是说准备来这边找。”
余渺：“挺好的，瑜城工作机会还是挺多的，真快啊，她都要工作了，上次见，她好像还在读高三吧。当时，她读的高中离你警校不远………”
说着，余渺突然想起，他口中的上次见，其实就是他去找蒋乙轩，看到对方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余渺瞬间就把话题转了过去。
“哎，澄澄这眼镜能不能先借我应个急，我眼镜昨晚上弄丢了。”
蒋乙轩嗯了一声。
余渺戴上眼镜，才感觉模糊的世界清晰了许多。
“吃饭吧。”蒋乙轩道。
余渺接过蒋乙轩准备的碗筷，餐桌上一份紫菜蛋汤，一份小炒肉，一份胡萝卜炒肉。都是家常菜，炒的却很好看。
两人无言的吃完了一顿饭。其实余渺是想夸夸蒋乙轩手艺的，但是想起自己刚才的失言，还是决定闭口不言。
将饭桌简单收拾后，蒋乙轩去换了衣服。
浅蓝色制度在他身上穿得很有威严，长腿笔直，肩章缀钉二枚四角星花，余渺不清楚警察的等级区分，也就没有在意。警局离蒋乙轩住的地方不是很远，但也算是偏僻，周遭都没有其他的商家店铺。蒋乙轩一路开进车库，领着余渺进警局大门。
刚进去，余渺就被另一个警官接手，蒋乙轩只叮嘱了几句，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甚至没和余渺打声招呼。
余渺还以为对方会多多少少感到一丝尴尬，没想到人家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倒是他自作多情自以为会尴尬。
自嘲的笑了笑，余渺跟着警官进入办公室。
“余渺对吧？”
问话的这个警官还挺严肃，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眉毛浓密，嘴唇比较厚实，说起话来声音洪亮，一看就是正派人物。
“嗯。”
警官：“你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余渺：“我就是喝了点酒，稀里糊涂就跟他们去了。”
警官：“他们是谁？”
余渺：“我同事，他昨天生日，大家喝多了。”
警官：“是不是叫林志杰？”
余渺：“对。”
……………
一番询问之后，这警官也没有难为余渺，甚至没有要求他罚款。一切进行得顺利，余渺松了口气。
警官：“好了，你在这等一下。”
说完，方正的警官拿着记录本离开了房间。
余渺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干嘛，坐着也无聊，就翻了翻朋友圈，刚好翻到林志杰的动态。
我发誓，以后一定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金盆洗手，不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
发布的时间是今天早上8点。
现在是9点了，来警局的时候也没看到他，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不过看他动态都发了，想必已经没事了吧。
刚想着，门咯吱一声开了。
“你的手续已经办好，可以走了。”蒋乙轩站在门口，语气不清不淡的，跟刚才那警官一对比，却又像包裹了一丝温柔。
没想到蒋乙轩会来，余渺愣了一下。
“好。”
跟着蒋乙轩出门，余渺产生了一种错觉。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家长送到学校，上完学，又过来接走。只不过小朋友换成了他，学校换成了警局。
“上车吧。”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蒋乙轩的车边。后者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看着余渺。
“去哪？”
“送你回去。”
蒋乙轩眼神示意余渺上车。
虽然余渺觉得哪里不对，但这样僵持着也挺没意思的，他一个大男人犯不着扭扭捏捏，就顺着蒋乙轩的意，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发动的时候，驾驶位发出滴滴的警报声，余渺还觉得奇怪，看向蒋乙轩。后者也侧过头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看我干嘛？余渺心想。
半响后，蒋乙轩突然笑了。
“噗嗤，安全带。”
他这一笑，让余渺没反应过来，毕竟这是两人重逢以来，蒋乙轩第一次笑。
“安全带？”
三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余渺才恍然发觉是自己的安全带没有系。手脚慌忙的胡乱扯了一通，才终于将安全带扣上，滴滴声也停了。
“渺哥，你好像变呆了。”
声音依旧带着笑意，余渺有些尴尬。
就刚刚的表现来看，他确实没什么好辩解的，蒋乙轩这算是调侃他吧，还真是稀奇，要是放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不过……以前的余渺，也不会在蒋乙轩面前这么窘迫吧。
如果是四年前的自己，大概只会若无其事的将安全带系上，而蒋乙轩，也只会顺着自己，当做没有发生过。
怎么又想到以前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完没了了。
有心将脑中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丢开，余渺主动抛出了话题。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蒋乙轩开着车，目不斜视：“今天是周末，原本是休假的，现在警局没什么事，地方又偏，我送你方便些。”
原来是今天是周末，也是，昨天是周五啊，今天可不是周末嘛。只是从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么多，余渺还以为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你们是在抓什么人吗？今天那个警官拿了张照片问我认不认识。”
蒋乙轩：“嗯，警局最近在抓一个杀人犯，昨天晚上接到举报，才临时加班。但是没抓到，让他跑了。”
余渺：“跑了？”
蒋乙轩点头：“嗯，举报的人是个嫖客，把他认出来了，那人色心挺大，胆子挺小，跑的时候漏出马脚，我们扑了个空。”
原来不是专门去扫黄的啊。
余渺：“杀人犯啊……你们抓他，是不是很危险？”
好像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身份，但余渺知道，警察这一行，接触的就是这一类人。
蒋乙轩：“也不是，毕竟受过专业的训练，通常也不会单独行动，多注意点，一般不会有事。”
末了，蒋乙轩补了一句：“不用太担心。”
这句话说的奇怪，好似是关系很亲密的样子，好吧，曾经确实算亲密，可是现在，他两跟亲密这两字，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吧。偏偏蒋乙轩的神情语态都没有异样，倒让余渺觉得自己想多了：
“也不是，很担心啊。”
声音有点弱，好在蒋乙轩没继续这个话题，把话锋一转，就对准了余渺。
“你呢，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吗？”
这话说的……
余渺当即否认：“蒋警官，这我绝对是清白的，从来都没有去过烟花之地，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别说搞黄色了，我连去警局录口供都是第一次。昨晚那真是被同事坑了，我真不该喝那点白酒，稍微醒了点酒，就打算跑路了啥都没干。”
蒋乙轩：“白的？我记得你喝啤都会醉。”
余渺：“亥，天生的，我也没办法，这个你清楚的。”
“嗯，是啊。”
沉默了一段时间，蒋乙轩又开口：“渺哥，学校你回去看过吗？听说围墙又变高了，还扩增到绿野一块很大的草地，建了一个图书馆。”
余渺：“六年了，终于改建完了？”
蒋乙轩：“嗯，有时间一起回去看看吧。”
本来是很寻常的一句话，但余渺突然就想起，他们似乎约定过等学校建完，要把新建的地方都走一遍。
这算是遵守约定嘛？
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一想到曾经，就会不自然。
不管怎么掩饰，怎么开怀，面对这张脸、这个人，余渺引以为傲的情绪管理就会失控。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是来打破他伪装的
蒋乙轩发现了余渺的异样，嘴唇动了动，但始终什么都没说。
静。
两旁道路往后撤去。
路口的红灯亮在一排排车前。
这个世界既闹又静。
蒋乙轩终究没有勇气向余渺开口，他就像此刻座下的车，被红灯命令着停下，只能等待。
毕竟，他是那个没有资格说过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