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附近饭店吃饭，余渺都没有提过在警局发生的事。蒋乙轩也不敢随便开口问，只能仔细观看着余渺的神情。
“大羿说你很忙，要蹲点什么的。”
余渺突然找了话题，蒋乙轩想起方闻羿的信息。
“没有，队长考虑我是伤员，让别人去了。”
“嗯，你这伤是得好好养一段时间。”
服务员送来菜单，余渺接过，翻开方便蒋乙轩看。
“你吃什么？”
蒋乙轩：“你点吧，我都可以。”
余渺看了一眼他的右手：“那就吃清淡点。”
蒋乙轩没做声，剑眉在余渺看不见的时候微微凝着。
余渺很认真的翻看菜谱，眼神没有抬起：
“你不用这样。”
似曾相识的错愕。
“我不是什么小姑娘，不会因为你同事跟我聊了两句就怎么怎么样。也不用对我感到愧疚，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乙轩，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最后一句，余渺抬眸，语气和神情都很认真。
蒋乙轩愣住了。
心脉被牢牢抓住，每动弹一下都会痛。
余渺叫他乙轩，那就说明只是把他当朋友。
只是……朋友。
原来他一直都有察觉，知道他待他的不同，可是他把这些不同归为……愧疚。
失落。
慌忙。
难以言喻。
餐桌下的手抑制不住发抖，只好紧紧捏着椅子，控制着没让自己当场失控，蒋乙轩的心脏脉搏乱成麻，身体和思想分离，感觉不到呼吸。
偏偏对面的余渺自然无比，语气里甚至透着轻快。
“点好了，你还有要加的吗？”
“没了。”
蒋乙轩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顿饭吃得五味杂陈，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蒋乙轩内心失魂落魄也不敢表现分毫。
不知何时说的再见，也不知如何说的再见，当蒋乙轩意识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地板上凉得手脚发凉，可蒋乙轩觉得心里更凉。一直坚挺的背此刻靠着门颓靡，黑暗里没有开灯，本就没什么人烟气的房间仿若冰窖。这些年受得所有伤，所有苦都没有让蒋乙轩退缩过，但今天余渺的话，让他不敢迈步。抱头缩成一团，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喉咙却已经不受控制，又或者说，是大脑已经不知怎么运转。
蒋乙轩只剩下一副躯壳。
被人掏空了灵魂，丢弃在荒野上。仿佛又成了从前的自己，渺小无力，苍白怅然。
追求的那一点点星光，在眼前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余渺……只想把他当朋友。
也是，朋友已经是奢望，他曾伤他那么深，竟还敢妄想其他。
同时，公寓内。
呕，呕。
抑制不住的恶心。
不知多少个时辰，浴室内才停止呕吐。
滴答、滴答。
滴答。
水滴一颗颗坠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卫生间的水渍顺着排水孔流出，公文包零散落在马桶旁，木制眼镜盒被甩在角落，黑框眼镜露出半截。
余渺靠着墙壁，肆意地让手脚瘫着滑落。他的脸色煞白，嘴唇更是一点颜色都没有，发梢贴着额间湿润，不知道是水还是汗，呼吸浅薄，好似快失去生机。
胃里的物质像被钢筋搅和一遍后又被通通倒出，甚至将原本已经吸收完的东西给带了出来，还算健壮的身体此刻却显得异常孱弱。明明戴了眼镜，余渺依然觉得眼前是模糊的。
他以为他已经走出来，其实根本就没有。
这些年有意无意的避开各种大型会议，抗拒上台，不想得到别人太多的关注，也不想暴露在太多人的视野之下，余渺都自我欺骗似的归咎于成长。
其实不是。
他只是害怕。
害怕处在大众的视野之下，害怕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害怕那一双双充满鄙夷的眼神。
这一切早就有所端倪，只是埋在心底不愿承认。可当他想向蒋乙轩迈开双腿时，那些不敢认清的、不敢想起的，都会跳到面前，提醒他发生过的一切。
他对蒋乙轩说：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可真正走不出来、过不去的………一直都是自己。
模糊渐渐形成黑点，视野变窄，深沉的困倦袭上余渺的意识，眼前沉浸于彻底的黑暗。
如果可以重来，他希望蒋乙轩永远不会发现他的秘密，希望他们只是朋友，这样，就不会发生那么多荒唐事了。
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狼狈不堪。
…………
“大羿，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渺哥不太对劲。”
蒋乙轩和方闻羿隔着一个座位，此时后者还在吃饭后零食，看了一眼教室前面的挂式时钟，离2：00还有十分钟。
“没有吧，没什么不对劲的啊。就是渺哥他家人来陪读，不能跟我们一起吃饭、睡觉啥的，相处时间变少了。”
蒋乙轩：“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你不觉得渺哥话变少了吗？有时候还会发呆。”
方闻羿想了想：“渺哥的话本来就不算多，以前也偶尔发呆啊。”
“感觉不对，他以前只是不想说，觉得没意思才会保持沉默的，现在都不搭话了。”
“别想了，渺哥都来了，你不如直接问他好了。”
闻声扭头。蓝白相接的校服在余渺身上穿着格外干净，绛蓝宽松版校裤微叠在裤脚处也不觉拖沓，别人都说显矮的一中校服，余渺却用一米七六的身高穿出一米八的气势。
一步跨进位置，两边眼神有点奇怪，余渺各轻扫一眼：
“怎么了？”
方闻羿嘴巴快：“老蒋说有事问你。”
余渺淡漠的眼神转到蒋乙轩身上，话都接到这里了，不想问也得说点什么：
“渺哥，你最近心情不好吗？”
余渺没有任何犹豫：“没有，午休吧。”
说完就有条不紊的整理桌面，将头叠在手臂上，侧头对着方闻羿闭上眼。
态度跟平时一样，少有情绪，一贯的沉稳。方闻羿耸了耸肩，表示觉得没异常，随后也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只有蒋乙轩，虽然得到了否定，但心底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点不对劲在往后的时间里，得到了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