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蒋乙轩早早起床，趁着一寝室的人还没醒，悄悄溜出学校，他今天没穿校服，黑衣黑裤把自己遮地严实，本身就不怎么起眼，这样一穿就更没存在感了，不过，也正是他想要的。
穿过常去的网吧，后街的道路越来越窄，马路边连着无数条巷子，而蒋乙轩凭着记忆走进其中，停在一家营业的洗发店前。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里头的人投来疑惑的目光，蒋乙轩有点不好意思，他不想进去，但又没看到要找的人。
“剪头发吗？”
有人推开门问了一句，蒋乙轩搓了半天袖子，才低头咬牙回：“我找人。”
“找谁啊？”
“姚瑶。”
“哦，找瑶瑶啊，她在里面，你先进来吧。”小哥招呼他，转头对里间喊了一声：“瑶瑶，有人找。”
“好。”有个女声应道。
听到声音，蒋乙轩磨磨蹭蹭进了店铺，自己找了个靠近墙的角落坐下，不一会儿，一个女生从里间出来，手上还沾着泡沫，往两边裤兜擦了擦。
“谁找我啊？”
挑染的头发格外亮眼，就算是背对着他，蒋乙轩也能一眼确定她是姚瑶，一个起身的功夫，姚瑶已经回头，眼睛里放了光。
“小轩！你怎么来啦！”身形还没站稳，女孩子的身体就贴了过来，吊在蒋乙轩脖子上还亲昵地蹭了蹭，周围人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旋即又见怪不怪地转头做事。
“姚瑶，你，你先下来。”
蒋乙轩不太敢动，同时也很尴尬，好在名叫姚瑶的女生没有继续粘着他，颇为不舍地退了两步，望着蒋乙轩的眼神里满是欣喜：“好意外哦，你竟然会来这里找我，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
她今天化了浓浓的眼线，黑色夹克在这个年纪显得又酷又飒，然而小酒窝却脱离了这一身性感，格外纯真。
她跟余渺一样，笑起来很甜。
蒋乙轩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面对这张脸，负罪感油然而生。
“方便出去嘛？”
姚瑶有些犹豫，将目光转移到方才开门的小哥身上，对方接收到他的眼神，又满怀笑意地瞅了瞅蒋乙轩，微微点头。
“你最好了，李哥。”
姚瑶撒了个娇，就拖着蒋乙轩像出笼的兔子似的狂跑，一路蹦蹦跳跳，嘴里也不闲着，讲这些天在店里发生的故事，讲那些奇葩的顾客，讲自己和同事的糗事，蒋乙轩觉得她特别真实，正因为如此，要说的话才更难以启齿。
两人自然而然逛到了绿野，姚瑶讲得有些累，就跟蒋乙轩找了块地方坐。
“姚瑶。”
“你今天来找我，我特别开心，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所以我话比较多，你不要嫌我烦，我尽量克制。”
小姑娘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跟他第一次见她时完全不一样，那时候她站在余渺身后调侃，还会抛媚眼，蒋乙轩一度认为那种女孩是妖魔鬼怪，直到了解她之后，才发现她的年纪和他一样，也会纯真又羞涩地笑，也会偷偷掉眼泪。
“小轩，小轩，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起第一次在网吧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坏女孩。”
姚瑶咯吱咯吱笑了：“我是个坏女孩啊，不上学，没成年就打工，染头发，抽烟喝酒，还跟高中生早恋，我还不坏吗？”
蒋乙轩：“你没上学，也不是你的错…”
“虽说家里不让，但我自己也不想学，以前啊，我觉得成绩好的都是书呆子，特别无聊，但是遇到你之后，我感觉还行，书呆子也挺可爱的。”
“我成绩不好。”蒋乙轩低了低头。
姚瑶又笑了：“我好像听你说过，玩琴女那个男生叫余渺，他成绩特别好，还没有女朋友，我当时可想加他了，但我只找到你的，好可惜啊，你说，如果我当时加的是他的Q，他会不会喜欢我？”
余渺会不会喜欢姚瑶？将乙轩不知道，也许会吧，她是个主动的女孩，会说话，会逗人开心，哪像他，干巴巴的一点趣味也没。
看他沉默，姚瑶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让他吃味了，大大咧咧地张开手把将乙轩圈在手臂下：“吃醋啦？哎呀，现在我是你女朋友啊，这是天意你知道嘛，我们，是彼此的初恋哦，你是我的初恋，我是你的初恋，嘿嘿，尽管我一开始看上的是你兄弟，但现在我保证，我只喜欢你，超级超级喜欢你，虽然你长得不帅，不会说话，但你啊，是个特别特别温暖的人，我喜欢你。”
那么情真意切，却让将乙轩心里越来越沉，向来知道感情太沉，会让人透不过气，但不知道感情还会让人愧疚，让人忍不住想要捂着心口防止它过于沉重而摔落。
“姚瑶，我想跟你说件事。”
“你说吧。”
“我们分手吧。”
笑意戛然而止，风将这轻柔残忍的话吹进姚瑶的耳朵，她先是不敢相信，却追寻到对方的躲闪，然后才想起自己刚刚的喜欢，仿佛成了一个笑话，她满心欢喜地把自己的真心掏出来，还没来得及让他看看，就被甩在地上。
“为什么？”
声轻如烟。
将乙轩始终不敢看她，余光里的水滴落在青草地上，像是晨露：“我，我要学习，我不想，不想谈恋爱。”
多么蹩脚的理由，大概是学生时期万能的分手借口了吧，将乙轩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用到，他果然是没用的，连分手都不敢说真话。
沉默，如山水。
姚瑶坐了一会，缓缓起身，蒋乙轩没敢去看她的表情，低着头看有些发旧的帆布鞋，身边的影子离开，直到余光里也没了踪迹，他才把目光转过去。
她什么话也没说，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寂，离开的背挺得很直，肩膀却在微微耸动着，蒋乙轩心情沉重的同时却又存在着不该有的释然，在伤害了一个女孩之后，他竟然觉得释然，蒋乙轩一边唾弃自己渣，又不能否认结束这段感情后的开怀。
只要余渺不知道…这件事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会深深地将它埋在心底，谁也不说，再也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