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许父出院后，就再也没表现过什么异常，没提起过余母，也没提起过那天晚上，只是给余渺的目光越来越少，虽然之前也冷淡，但没如今这样漠然，大概是真对谁失望，连带着余渺都不想见。
余渺不是傻子，他能感应到继父的不待见，不是讨厌，只是不愿意让他出现在眼前，他尽力避开继父的作息，让他们之间能共存在一个空间，不止是继父，许奶奶从前还隔三差五地挑点刺说两句，或给几个不友好的眼神，现在也不说话了，余渺不知道这种转变是好是坏，他日子过得轻松了些，但心里却并没有觉得好受。
在家里，他没再开过口，方闻羿因为方阿姨的事情请了半个月的假，如果不是还有蒋乙轩在，余渺真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
“渺哥，你想吃西瓜嘛？我下课想去趟小卖部。”
此时还在上课，蒋乙轩戳了戳余渺的手臂。后者低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末了又加上一句：“我和你一起去。”
他想出去走走，教室里人太多，闷得慌。
蒋乙轩欣喜地点了点头，这阵子只要能得到余渺的回应，他就会显得特别高兴。
临近期末，教室里的气氛沉重，没了方闻羿，夏晏也不怎么欢腾，连蒋乙轩都感觉有些不适应，这阵子待在余渺身边，他总会多留一些注意，生怕又出什么问题，倒是把别的杂七杂八事忘到了一边。
下课后，两人来到小卖部，人满为患，蒋乙轩凭借小身躯挤进冰箱周围，让老板给切了两块西瓜，结果人围得太多，卡在半路出不来了。
“渺哥，你先拿西瓜。”
蒋乙轩不高，在人群中被吞没，费力地举着西瓜往外靠，然而，西瓜并没有被接走，反而是手腕被人一手抓住，紧接着一股力道顺着人群开出路来，将他生生拉了出去。
重心不稳，向前滑去，脸撞上带着弹性的墙，有一点点发酸，但更多的，是下一秒带来的鼾热，不用抬头看，他知道这人是谁，虽然姿势过于娇俏，但蒋乙轩不得不承认，他想再待久一点，这人身上明明没有气味，却莫名的吸引人，他没动，余渺也没动。
他们心照不宣，直到被涌入的人群撞开，蒋乙轩即刻收起自己那一点贪恋，故作无事般举了举滴水的西瓜。
“渺哥，你要哪块？”
抬眸那一瞬，接上余渺的眼神，蒋乙轩心跳又漏了一拍，那是不加掩饰地注视，眼神微微向上，他看到自己映在对方眼瞳里，与一抹浅棕色相融，格外亮。
“阿轩…”
“渺哥，快走吧，快上课了。”
蒋乙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地打断，也许是因为这里人太多，也许是余渺那双眼睛太摄人心魄，他的内心慌乱成热锅上的蚂蚁，不敢停滞半分，一路埋头回到教室，蒋乙轩才发现脸在发烫，按理说，他一个大男人，皮肤又黑，脸皮应当是厚的，这会却感觉脆弱的角质层都要被烧穿。
余渺要说什么，他既清楚又不清楚，既期待又不敢想象，蒋乙轩就是这么矛盾又纠结的一个人，尤其，那个人是余渺。
“阿轩？”
耳边是余渺试探的呼唤，他从未这样叫过名字，声调的转换之间透着温柔和蛊惑，让蒋乙轩觉得自己中了邪，一方面脉搏停拍，一方面心跳若狂。
他猝不及防掉入余渺的温柔里，毫无反抗力地向下沉沦。
但他仍不敢转过头去看余渺，教室里是熙熙攘攘的同学，前面坐着奋笔疾书的夏晏，他不知道如果此时对上余渺的视线，会发生什么。渐渐感觉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移开，蒋乙轩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随之空落，整整一天，蒋乙轩都没敢跟余渺说话。
晚自习下课后，余渺没动，卡在里头的蒋乙轩自然也不能动。
他总偷偷瞄一眼余渺，又飞快低下头，就这样耗到了十点，教室里就剩下零星几个人影，可余渺没有要走的意思，蒋乙轩只好怯生生地埋在课桌里面，假装被一道大题难倒。
终于，身旁之人收起了辅材，将课桌稍作整理，蒋乙轩的神经随着这些动作放松许多，背脊逐渐平和。
“走吧。”
头顶传来余渺不悲不喜的声音，往常他便是这样，可今天听来，却像是带了点刻意的疏离，蒋乙轩又有点难受。
默默跟在余渺身后，教学楼下方的林荫道有些黑，蒋乙轩看着不轻不缓的脚后跟出神，余渺的情绪说收就收，若不是那一眼记忆深刻，蒋乙轩恐怕会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可现在，又是怎样呢？两个人的距离就像现在，即近又远。
“嘭。”
脸颊撞上后背，蒋乙轩向后退了两步，抬头越过余渺的肩膀可以看到分叉路，往左是校门，往右是宿舍，他们该分开了。
“早点休息。”
在黑暗里，这声音不带情绪，蒋乙轩闷闷地应了一声，转身向右，这感觉真是糟透了，矫情不坦荡。
“刷。”
是风声。
迈出的第一步在半路被拦截，蒋乙轩从没想过一个人的动作能那么快，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揽在怀里，他的头抵在他的肩膀，余光里，还能看到细腻皮肤上那颗悦目的朱砂痣。
余渺竟然抱了他！
在校园里，抱了他。
然而这一刻的温存并未持续太久，风的间隙穿入两人之间，蒋乙轩能感受到背部热度的流失，那么短暂又真实，离开又如此决然。
下意识抓住划开的手，赶在他转身之前，蒋乙轩留住了余渺。
就这样让他走的话，蒋乙轩会后悔的，一定会。
但这样抓住，事情也一定会朝着蒋乙轩不能预料的方向发展，果然，他看到余渺转过头，微微一笑，头倾倒在一旁，缓缓靠近后，低头碰了碰他的额头，和风细雨地在耳边道了一句：“回去早点休息，晚安。”
直到蒋乙轩浑浑噩噩地回到宿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余渺的暧昧，忽略掉夏晏的招呼，几乎是逃似的冲进厕所，心跳声愈加强烈，滚烫如山河。
余渺喜欢他。
明晃晃地喜欢。
可……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手机在兜里轰隆隆地响，贴着皮肤振动，蒋乙轩拿出手机，熟悉的头像在屏幕中央跳动，十几秒的铃声很漫长。
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从里到外，凉透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