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济想想，也问方同：“盐道一路，下面是哪里？”
青箬忙插话：“从千叶荡的飞天瀑布去壶口吧，据说沿途景色壮观。”其实青箬心里有掂量，她要去寻那个周老虎还是鲨鱼。
方济侧目上下打量她几眼。青箬忙说：“那里好吃的多，有黄河大鲤鱼。”
方济这才似释然，嘲弄地一笑。
“‘阴鬼’劫去的盐可押运往襄楚？”方济问秦梦麒。
“还用钦差大人聒噪，已安置停当，晋州督抚衙门亲自派兵跟船押运，分三批火速前往。”秦梦麒答。
“盐场的盐，可抢出些？”方济惋惜地问。
卍儿抢了话答：“亏得咱们小侯爷当机立断，一见村落失落，集了所有兵力去抢护盐仓里的盐。救出了七、八成。”
方济嘉许的目光望一眼秦梦麒，秦梦麒傲然地侧头不去看他。
看来他心头那口被冤枉误会的恶气还没出。
方济最知道秦梦麒，自小一道长大，秦梦麒心高气傲，受不得半分委屈的性子。
他转个话题避免彼此尴尬。
“跟了盐船走。既然是微服私访，就走一遍这盐道。”
青箬不服地问：“千叶荡也是盐道呀。”
“依我看，水路稳妥。架不住咱们还带着冯公公这一大船的人。”秦梦麒反驳。
只要她说什么，这小侯爷不同她唱反调就不罢休。
看着秦梦麒嚣张的样子，青箬争辩说：“还说微服私访呢。前呼后拥走水路，还能查什么？不然，兵分两路。小侯爷走水路，我带人走陆路。”
嫣儿在一旁揉了衣襟窃喜，那就有时间同小侯爷多些时候耳鬓厮磨相处玩耍。
“方国舅的病未痊愈。”冯公公悠悠地提醒。
方济抬手拍板说：“就走千叶荡吧。”
青箬一阵欣喜：“我随方大人一道去，可以带上茵儿伺候。”青箬得意地瞟一眼秦梦麒，心想，“就连嫣儿也不留给你。”
秦梦麒翻了她两眼，不再争辩。
青箬却是横了一颗心，随在这两位小爷身边，她一定要借机把桑家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要去微服私访，如今最头痛的问题就是随身必须携带的尚方宝剑和圣旨印信。
青箬将沉甸甸的包裹层层缠绕好，颠一颠，还真沉。这可是要背一路，还不能露出丝毫痕迹，被人查出，阻挠了微服私访的目的。
青箬问：“这‘万岁爷’随身带身上，不露馅儿都难。就供在官船上反倒安稳些。”
方济沉了脸说：“不可以。违制！”
“制度也是人定的。”青箬反驳。但方济却一脸正色，不容置喙。
方同瞟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徒劳。
青箬压在尚方宝剑包裹在手下，赌气地嘀咕说：“背着就背着。”
边说，她抱起尚方宝剑包裹向舱外去。
“休想耍歪心思！”
青箬才走出船舱，就听身后传来方济冷冷的声音，这方济，仿佛是她肚子里虫子。
青箬边走边回头看，无奈地颠颠手中这包裹，暗叹：“万岁爷，您老这身子可还真重。您金口一开，打发钦差下江南。这一路可是要小民背着您老呀。”
正在唉声叹气，就行过了那间曾经和冯公公藏身的储物仓。不过那瞬间，她灵机一动，推开舱门，就要进去。
猛然间，一只手从身后拍在她肩头。慌得她险些将怀里的东西扔出去。
定睛一看，竟然是小侯爷秦梦麒。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秦梦麒问。
青箬怀抱包裹，哼哼唧唧地支吾说：“哦，打算寻块儿大绸子，缝个兜兜，装万岁爷。”
“装什么？”秦梦麒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平日里同这野小子逗趣斗嘴打闹，反成了他这一路南下查案苦中作乐的乐子。
“哎，小侯爷，你在市集买的那把辟邪的桃木剑呢？拿来，我给你变个戏法……”青箬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神秘地说。
-------------------------------------
青箬随了方济一行人等出了晋州，已是腊月十三。
众人别了冯公公的官船，微服前行，乘马乘车，向黄河渡口赶去。
一行人赶到秋风岭千叶荡渡口，恰赶上风急浪高，浪头拍岸，白花花一片散落如叠雪。
原本方同寻到了两艘渔船都在岸边搁浅，也不肯行动。
“公子，这大风怕一时半会儿的过不去，公子还是去附近镇子投宿，明日再来吧。”船老大提议。
青箬轻轻对方济说：“漕运的规矩，这种天儿，河神爷打喷嚏生气呢，吞几艘大船是眨眼儿的功夫。别费那气力去寻了，没有船家愿去。”
秦梦麒在一旁扫她一眼，快步向前拦住一个扛了渔网归来的船老大。他也不说话，直接从腰间香囊里掏出一枚金叶子，在船家眼前晃晃。
“河对岸，即刻，去吗？”秦梦麒问。
船家的目光仿佛被那金叶子黏住，惊得瞠目结舌。
见秦梦麒一脸嫌弃反手握了金叶子向前去问别人，慌得过去一把去抓秦梦麒的手痛快地应了说：“去，去，吓刀子也去！”
青箬惊得制止嚷：“哎，他，他不要命，咱们还要命。”
秦梦麒却得意地回头看看她，嘲讽的一笑，仿佛在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也难怪，若不是为了些银子给嫣儿赎身，她又怎么会同秦梦麒这小阎王纠缠上呢？
青箬急得回身劝方济，这天气阴云密布，不多时必然大浪滔天卷雪。这顶了恶劣天气强行出船，可不是在赌命吗？
方济似也不再信她这个向导，指了江面上不知何时黑压压飞驰而来的一群小拨船问她：“看，许多船。”
飞驰而来的拨船从铺满江面到聚拢而来，如贴浪翱翔的一群水鸟，飞来岸边。直奔江边被大风吹得飘去岸边的一条大盐船。
船上有人喊着：“都来搭把手，盐船搁浅了。”
才应了载她们一行渡河的船老大瞳孔渐渐放大，他掉头就跑，斗笠掉落沙滩都顾不上拾。这买卖也不做了。
黑压压一片几十条小船，倏然围了过去。
船上短打装束蓑衣斗笠的人争先恐后跳去大盐船上帮忙。
“船歪了要沉，快些！加把劲。”吆喝喊叫声。
就见小船上的蓑衣人手脚麻利，将大船上码放的盐包扛起就向小船上卸。
须臾功夫，大船上的盐包已被卸空。
一声口哨响，小船如飞似地划走，不消片刻转入干枯的芦苇荡，如蝗虫过境一般，无影无踪。
大盐船上的人这才醒悟过来是遭了贼抢，开始嚎啕大哭的喊救：“我的盐呀，抓强盗！”
“水匪！周老虎，快跑！”
原来是水匪抢盐，这动作迅忽如闪电，反让青箬都一时失察。
秦梦麒拔腿向水边跑去，卍儿、皮虎紧随。
方济也忙向水边去。
“周老虎？”青箬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振奋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遭贼的盐船上的舵工、水手齐齐下来，叫苦不迭。
小朝奉忙派人回去店里报信，有附近的渔民闻讯赶来围观劝着。
“快去报官吧。”青箬劝一句。
小朝奉揉把泪叹气：“这黄河岸周老虎无人敢惹，官府剿了十年都没灭。惹不起，自当破财免灾。少不了回去挨师父责罚。”
有水手附和：“去县衙报官，只会白白去花钱去讨一顿板子。前些时有被周老虎抢劫的商户去县衙告状，县太爷只说他管束的境内民安地方青肃，反赖是这些人监守自盗偷了自家货物，推赖给水匪。结果公堂上一顿水火棍，屈打成招。货没寻回，打官司反又扔进去银子。”
众人听了纷纷摇头散去。
青箬悄悄向路人打探，才听人说；“一看你们就是外地来的。近来这周老虎复出江湖，来到咱们秋风岭千叶荡一带祸害村民。打劫渔船且不说，若谁家闺女有几分姿色，就抢回寨子里去做压寨夫人。”
“走，去看看！”青箬转身上马。
“去哪里？”秦梦麒问。
“投宿呀！不然睡河边吗？”青箬反唇相讥，“渡口渔村，寻个寻常人家落脚就不错。”
秦梦麒用手捂住鼻子，打了几个喷嚏，嘟哝一句：“好大的鱼腥味。”
村子里还不到傍晚，却显得格外肃杀，家家户户门户紧闭。
这不过才过了正月，还不到十五，怎么就这么的冷清？
卍儿和方同抢去挨户叩门，一间店铺门打开一角，探出个脑袋：“客官，找人？”
“我们是路过的，要渡河。看这波急浪高的，没有船，只能在这里住一晚，可方便收留？咱们给银子的。”
老丈上下打量他们，无声的把门关上了。
方同和卍儿连敲开几户，却连连吃瘪。难不成就要风餐露宿了？
河边水风带了潮气，扑面极寒。
“奇怪，一家家神神秘秘的，也不说是为什么？”卍儿和方同都嘀嘀咕咕，一路抱怨牵马向前。
“有些怪。这条街巷整个村子都冷冷清清，怎么就这家张灯结彩的有过年的景象？”青箬说。
风雨卷入车帘，坐在里面的嫣儿万分狼狈，只是那帘子被风卷得也拉不住。
再往前，突然间一家临街的酒肆，飘着酒幌被风雨打湿卷去一处，看不清字。只是门户大敞。旁边还挂个牌匾“宋氏盐铺”。
这里竟然有个盐铺子？青箬费解地自言自语。
依着她青哥儿行走江湖对这一带的熟悉，这盐铺子很少开到水边渔村的。除非是盐场晒盐，若只是卖盐、储盐的，水边潮湿，不易保存，谁都知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