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箬点头,兄弟几人已经惊得瞠目结舌,仿佛遇到了下凡的天兵天将。
青箬赶上前两步,拍了小侯爷,就去扯他腰间香囊。
“做什么?你惹了祸,休纠缠我帮你。”秦梦麒瓮声瓮气拿捏她说,一巴掌打在她手背。
听着口气,莫非他有高招?
青箬不容分说从他腰间囊袋里摸出两枚金叶子,毫不客气地说:“谢小侯爷打赏!”
“哎你,生抢呀?”秦梦麒虚追两步,青箬已经跑开。
青箬拉过大壮的手,将金叶子拍去他手掌,一把握住说:“辛苦大壮哥、蛇仔儿弟弟和道儿上的兄弟们了。”
一见是金叶子,众人眼前发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蛇仔儿凑去抢过金叶子咬咬,眼冒金光。
“真,真的?”
“小侯爷的赏,还能有假?”青箬得意道。
再看前面不远处放缓步伐的方济,猛然回身目光犀利地射向她。
青箬忙缩了脖儿,一溜烟似地追上方济的步伐。
迎面就见卍儿匆匆的赶来,怀里抱着一个长长方方的油纸包裹,直奔秦梦麒而来。
“小侯爷,取来了。”卍儿将包裹呈上。
秦梦麒对青箬努努嘴,示意卍儿将东西交给青箬。
这是……
青箬含糊地望着那包东西,那熟悉的长短尺度宽窄……渐渐的,她双眼放亮。
“放肆!”秦梦麒低喝一声,“尚方宝剑在此,还敢如此怠慢?”
青箬惊得头脑轰的一炸,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一路,卍儿辛辛苦苦背在背上的那大包裹,不肯轻易离身的,原来是替她在背“万岁爷”。
她急得双手接过包裹,匆匆打开,里面露出那尚方宝剑的白玉剑珌,青箬一把握住捂回去包裹间,心突突乱跳。
一时间,她心头不知该是感激还是难过,五味杂陈翻涌。
原本以为小侯爷那夜不过是一时来了兴致,同她同流合污顽劣起性,谁想他竟然默默地为她补漏,及时挽回了这踏天的大祸事。
尾随的楼船上的官员们还稀稀拉拉随行,不见棺材不落泪一般,各个笃信这势单力孤的一船人不过是冒顶钦差之名的恶徒。
青箬猛然回身,朗声呵斥:“尔等不知死活的奴才。还不速速去喊你们家大人来叩见钦差大人。尚方宝剑和圣旨在此,也不是你们这些下吏所能见的!”
见青箬忽然趾高气扬,唬得官员们也不知所措。
有明眼人看到那尚方宝剑包裹的黄绫,扯扯为首的百户的袍带暗示不会有假。众人立刻改口变了颜色,倒身下摆。
雨雪泥泞中,黑压压一群人跪倒在宋氏酒肆门外。
方济也不多话,吩咐下去火速缉拿在逃的匪首卞小虎,再将擒获的女匪首宋晴娘押送去大牢听候审问。
众人再围了酒肆去找,原本被看守起来的宋老汉和几名伙计已经逃得不见了踪影。
秦梦麒边走边放缓脚步,若有所思,渐渐的,他似幡然醒悟,猛一回头对青箬和方济问:“你们几个,原来早有算计,不过拿小爷我玩于股掌之间吗?”
秦梦麒渐渐醒悟这瓮中捉鳖的把戏,想到自己被当做鱼饵被那女贼戏弄羞辱,恨得牙根儿发痒。
青箬忙替方济解释说:“小侯爷莫急呀。咱们也是事后诸葛。若不是你上了花轿一走,又来了一艘抢新娘的花船,咱们也没怀疑到宋晴娘呢。”
“走!去审宋晴娘!”方济一声吩咐起身。
“小侯爷,小侯爷,”卍儿匆匆地进来禀告,“咱们的人,都赶来了!”
锦衣卫一队缇骑黑马皂衣头戴蓑衣斗笠,遮了半张脸,各个凶神恶煞如从天降。
带了一襟的雪水翻身甩镫下马拜见秦梦麒来听候差遣。
“雁行督司卫所!”
虽然来得晚,但也聊胜于无。秦梦麒也懒懒地抓起宝剑吩咐:“走!去审那女匪。就不信撬不开她‘母大虫’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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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娘被押上来,披头散发,神容倔强,眼里透出的桀骜不驯。
秦梦麒恨得咬牙切齿,大喝一声:“来人呀!”
两旁闪来虎狼一般的锦衣卫缇骑。
“大刑伺候!先将这刁妇重则四十大板再审。”秦梦麒不顾方济劝阻,泄愤地就要动大刑。
宋晴娘倒也不见丝毫惧色。
她一双风流眼打量秦梦麒,笑吟吟地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得与郎君同枕席,今生足矣。”
“你,掌嘴!”秦梦麒恼羞成怒。洞房鸳鸯帐被这刁婆娘戏耍的情景如在眼前。
卍儿上前不容分说,拿起公堂上一个掌嘴的木板,挥手就抽去宋晴娘的面颊。
“慢着!”青箬忙上前阻止说,“审完她再打不迟。打碎了牙,她说不出话了。”
宋晴娘毫不感恩,看看青箬,又笑意盈盈望着秦梦麒说:“锦衣卫这位小大人,还是个雏儿呢。”
青箬踢她一脚骂:“女泼皮!满口牙长多了?活不厌烦了?”
“锦衣卫的酷刑,你是没有领教过,跃跃欲试呀。”秦梦麒恶狠狠咬牙,仿佛下定决心报胯下之辱。
青箬对着女匪又气又怜,说不清为何,就是厌恶不起来。
宋晴娘身子一歪,索性坐在地上,赤个足,汉子一般粗鲁。
“说罢,你们怎么发现奶奶我的?奶奶我还真是好奇呢。”宋晴娘大咧咧地问。
方济瞟了青箬一眼说:“青-天大老爷来讲讲,如何勘破的此案?”
青箬得意洋洋说:“姑娘你装盲女这招儿委实很高。我们起先都被你蒙骗过去。只是你自己败露了。”
宋晴娘一惊,揉揉眼,倒吸一口冷气呢喃:“不可能!”
青箬说:“在楼上,你走向小秦侯爷时,你探了双手,一直向前。只可惜,那目光不对。我儿时玩伴有盲人,那眼应该向上微吊,不是直视。而你那眼神一直极力在控制,可还是做不到天衣无缝。只是小侯爷一时失察,误食你那杯有蒙汗药的‘离娘酒’。”
见宋晴娘在寻味,青箬继续:“这本也不是最先露出的马脚。起先的马脚是在你那绣鞋和裙摆。我们送亲归来,楼梯到楼上一串脚印,是女人的脚印。直到你闺房外。你装作闻讯奔出来时,裙摆都是泥水。分明你曾出外。周老虎抢亲,这一屋的人为掩护你,不惜代嫁入虎穴。本应藏匿在闺房的你,为什么外出,去了哪里?还隐藏不让人知?”
“我,我去如厕。”宋晴娘分辩。
青箬更是笑了:“可巧,茵儿伺候你梳洗说话时留意。你闺房内有恭桶。这楼下茅厕简陋,满地泥泞湿滑。姑娘还是个‘盲女’。这不是个借口。”
“只为这一点就怀疑到我吗?”宋晴娘问。
青箬说:“不止。唱戏过火。卞小虎跑来大喊迎亲船又来了一模一样的一条,她笃定这条船是真正周老虎的迎亲喜船。首先,他武断得令人生疑;其次,两艘船间隙的时间之短,卞小虎根本来不及往返一趟岸边。也就是说,卞小虎应该人在客栈,根本没去同那条船交涉。所有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就是为了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疏于防范。一艘船来,宋家人如此笃定就是迎亲船,送去了新娘;紧接着又一艘船来,如果有人胆敢故意同官府都不敢惹的周老虎作对,提前抢亲,又会是谁?只有一种可能,这两艘船是一拨人,并且,头一船抢走的新娘不是他们想要的人。”
宋晴娘的目光渐渐飘散茫然。
青箬说:“你极力坚持自己出嫁去犯险,一改初时的状态。各种马脚,让我们怀疑这出‘周老虎抢亲’不过是你家自导自演。那是为什么呢?”
“盐!”方济说,“你们贼喊捉贼,劫走盐船嫁祸早已在江湖销声匿迹的水匪‘周老虎’。而又虚张声势,让官府忌惮周老虎今夜抢亲,不敢靠近此地。这抢劫的盐,就可以趁乱运走……”
方济讲到此处,基本已是真相大白。
这之后,他们将计就计,耍了个小花样,瞒天过海骗过了卞小虎,让熟悉漕运水道的青箬来扮演新娘出嫁。一路撒在江里月光鱼漂做记号。只为援军一到,就去会一会这‘周老虎’。谁想遇到一条‘母大虫’。”
“说罢,你为什么要冒名顶替周老虎作恶抢亲?”方济审问。
宋晴娘一副懒散的样子,张大嘴打个哈欠,爱答不理。
“来人!”秦梦麒一声吼,锦衣卫缇骑凶神恶煞般就要上来动刑。
青箬一抬手说:“那个卞小虎已经寻到。不过,卞小虎招供说,他不过是宋家盐商铺子一学徒,随了师父在岸边跑腿儿的,根本不知道你是水匪。他说是做姑娘就不检点,几次勾引他。他才不得不离开此地去黄河对岸投亲。”
“放屁!”宋晴娘破口大骂,“喊他来,我同他对质。”
这一夜,最令宋晴娘震惊的就是卞小虎的背叛。
“卞小虎赶回家乡去成亲,不便来公堂。特写下呈文。”青箬吩咐人将卞小虎签名画押的呈文拿给宋晴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