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月莹以为林清雪已经神游天外把自己完全无视的时候,林清雪忽然道:“你叫月莹是吧?”
月莹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林清雪却突然道:“我这里的规矩虽然没有瑞王府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月莹颔首,沉声道:“月莹明白。”她知道,林清雪这是在敲打她,要她忘却之前在瑞王府的日子,专心的跟着她。
只是……她也不算瑞王府的人啊。
“我只需要下面的人做到一点,忠诚,这一点说起来简单,却没有几人能做到。”
月莹不由得微微一笑,对林清雪道:“郡主放心,月莹以后定会恪守本分,让郡主看到月莹的忠心。”
闻言,林清雪点了点头。
虽然这是她和月莹的第一次见面,但是她能感受的出来,月莹是个聪明人。
“正好,我这儿也有件差事,想让你去做……帮我送一盒桃花酥给贵妃娘娘吧。”
桃花酥?
月莹有些云里雾里的,但还是应了下来。
直到月莹将桃花酥送到陈文婳厢房里,她才明白这是怎样一个苦差事。
陈文婳嚣张跋扈惯了,听闻月莹是林清雪的人,还装模做样的给自己送了一盒桃花酥,陈文婳那心底的火苗直接窜了上来,目光凌厉的盯着月莹,一挥手,就将整盒的桃花酥掀飞了。
桃花酥从盒子里甩出,摔在地上,满地都是,细碎的桃花酥渣滓飞溅到月莹的脸上,月莹愣是忍住没抬手将那些渣滓从脸上擦掉。
“林清雪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如此算计本宫!!!”陈文婳一掌拍在座椅旁的桌子上,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声响。
月莹心底一跳,知道陈文婳是动怒了,也明白了林清雪让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一为探测她究竟有多少实力,二为试探她是否可用。
月莹心中苦笑,看来今天这一关是硬着头皮也得过了。
几个念头转下来,月莹脑子里已经有了主意,她迅速下跪,将头深埋在肩颈里,态度无比谦卑,言词十分恳切的开口:“贵妃娘娘,郡主并不是想冒犯娘娘,郡主是想同娘娘修好啊。”
陈文婳冷哼:“修好?修好她会去巴结楚妗妍那个贱人!给本宫难堪嘛!”
说着,陈文婳站起身,继续冷声道:“林清雪她这是摆明了要和本宫作对!她巴结楚妗妍那个贱人,不就是想警告本宫,以后不准找她的麻烦吗?她还派了你这个贱婢来羞辱本宫!桃花酥?呵!本宫这辈子,最厌恶的东西,就是这破玩意儿!”
只见陈文婳抬起脚,将脚边的桃花酥踩了个粉碎,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厌恶的别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脏了她的眼。
“娘娘息怒,郡主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月莹趁陈文婳的火气还没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前,迅速开了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思路清晰起来,一字一句道:“娘娘,事情并不是娘娘想象那样。郡主命奴婢送来桃花酥,是想告诉娘娘,郡主和摄政王妃不过是浅显之交,郡主真正想修好关系的人,是娘娘啊。”
闻言,陈文婳脸上划过一抹冷笑,但也没有再打断月莹的话,似乎是在看月莹还能将这事儿说成什么样。
月莹见陈文婳给了自己机会,心中暗喜,脸上却始终不露声色,沉稳的继续说道:“娘娘是六宫之主,盛京谁能不给娘娘几分面子?郡主亦如此,郡主虽受皇恩,得封长宁郡主,但陛下最爱的人,始终是娘娘。若郡主同娘娘过不去,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陈文婳神色微顿,她知道月莹之所以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保命,但细细想来,月莹的话又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林清雪是陛下看重的长宁郡主,若陛下不是有意纳她为妃,而是别有所用,那她这几日的刻意针对,岂不是会将林清雪推向楚妗妍?
想到这里,陈文婳心中不由得慢了半拍,难道,她故意为难林清雪这件事,真的做错了吗?
月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陈文婳的脸色,见她神色有异,当即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娘娘明鉴,郡主向来不喜后宅斗争,更不愿和娘娘为敌,所以才命奴婢送来桃花酥。娘娘与郡主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大矛盾,这件事从桃花酥开始,郡主想,也从桃花酥结束,不知娘娘?可愿意?”
月莹缓缓抬头,如小鹿般闪烁不定的目光与陈文婳盛气凌人的视线相交。
陈文婳盯了月莹好一会儿,一直紧攥的拳头才微微放松下来,她轻轻勾唇,道:“没想到林清雪身边的丫鬟倒是挺机灵的。”
陈文婳这话饱含深意,月莹不敢回答,只讪讪的低下头,一副俯首做小的模样。
陈文婳向来强势惯了,如林清雪这般不给她面子的人是从来没有过,她虽然有意和林清雪修好,但也不会太快落下面子。
所以,陈文婳考虑了半刻钟之后,让下面的人给林清雪送了碗莲花羹,以做回礼。
当月莹端着那碗热腾腾的莲花羹出陈文婳的院子时,一阵秋风吹过来,吹得月莹打了个冷颤,满后背的冷汗仿佛瞬间被吹干了,只余下荒凉的冷意。
其实陈文婳确实没想过和林清雪撕破脸皮,毕竟陆文进还想拉拢林颐和呢,她只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罢了。
但陈文婳是出了名的嚣张骄纵,目中无人,要她低头,谈何容易?
虽然面上是和林清雪修好的样子,甚至还命她给林清雪送了碗莲花羹,但只要稍微肯动一下脑子的人都知道,莲花乃佛子池中物,寓意自不必说了。
两人矛盾因一箱佛经而起,陈文婳赐林清雪一碗莲花羹,不就是在敲打林清雪,佛经一事,是她陈文婳大度,不予计较吗?
月莹看着手里的莲花羹失笑,这位贵妃娘娘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是个得理不饶人,没理也不饶人的主儿。
不过,就是这样的人物,却依旧被自家主子逼得没了脾气,看了,自家主子才是个中高手。
月莹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从今天开始,她是得真正将自己视为林清雪手下的人了,否则,被林清雪恨上,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含荷和月莹几乎是前后脚踏进院子的,两人虽已经算同侍一主,但此前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讲过,乍一撞见,两人都还有些不知所措。
月莹正考虑着要不要先打个招呼,两人的注意力就被一道凭空而来的琴音给吸引过去了。
琴音似流水潺潺,细腻入耳,如同来自深山幽谷,经久不绝。
那声音忽高忽低,由远及近,婉转悦耳,忽然,一个急转,强烈的颤音袭来,如同擂鼓,扣人心弦,强而有力的节奏感让人内心汹涌澎湃,就在含荷和月莹都有些受不了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
含荷和月莹对视一眼,刚想走进院子,那轻柔如飘絮的琴音便再次响起,低沉缓慢,婉转动听,透着丝丝悲戚,月莹抬头凝望着夜空中朦胧空远的月亮,轻轻勾了勾唇,这琴音出自何人之手,不言而喻。
“这是,郡主在弹琴?”含荷眼睛一亮,提起裙摆便跑进了林清雪的屋子。
月莹见含荷那般可爱灵动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嘴角挂着笑,端着手中的莲花羹,也紧跟其后,抬步进了屋子。
房中,林清雪的指腹轻轻放在古琴弦上,微作沉吟,眼中一片清明。
含荷跑到林清雪身边,蹲下身子,下巴靠在案桌上,笑嘻嘻的问道:“郡主,您这是在为祭祀大典准备曲子吗?”
月莹后脚进屋,听到这话,不由得问了句:“祭祀大典需要郡主抚琴助兴吗?”
此话一出,林清雪和含荷都愣了愣,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林清雪笑着问道:“月莹不是南朝人?”
月莹一愣,随即坦然的摇了摇头:“不是。”
林清雪了然,道:“难怪。”
说完,林清雪便有意挑了重要的地方,解释道:“今日伽蓝法师要我主持祭祀大典,在南朝,这祭祀大典是由陛下引领文武百官为国祈福后,再由代表南朝之人在佛前献礼,禀明上苍,祈求南朝来年风调雨顺。所以,这献礼不算助兴,而是祷告。”
听了林清雪的解释,月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轻声道:“那郡主准备的什么曲子?奴婢仿佛,没有听过呢。”
林清雪微微挑眉:“这曲子是我偶然听一位高人所奏,你没听过也正常。”林清雪说完,也不给月莹和含荷反应的时间,直接又问道:“怎么样?贵妃娘娘那边,没生气吧?”
想了想,又笑着问道:“贵妃娘娘不好相与吧?”
月莹微愣,随即苦笑道:“贵妃娘娘向来如此。”说着,月莹将手中的食盒送到林清雪面前,轻声道:“郡主,这是贵妃娘娘送给郡主的莲花羹。”
闻言,林清雪了然的挑了挑眉,接过食盒,扣住两边,缓缓打开,看着一碗浓稠香甜的莲花羹正稳稳放在食盒中央。
林清雪用手拨动了一吓莲花羹的碗,轻扯了一下嘴角:“莲花羹就莲花羹吧,总归是没结仇,这件事,你办的不错。”林清雪赞扬的看着月莹。
陆文澜的眼光确实不错,月莹是个很聪明的人,识时务,懂进退,还能踏实做事,若是能一心一意跟着她,也不失为一个好帮手。
“郡主过誉了。”月莹微微颔首,并未自傲。
月莹是陆文澜送给林清雪的婢女,她自己是没有住的地方的,所以这两日林清雪便让月莹跟着含荷一起住在了院子右侧尽头的厢房。
含荷原本不是很喜欢月莹这个人,毕竟每个人都有嫉妒之心,月莹长得好看,人又聪明,含荷自然担心她来了,林清雪就不会再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所以她一开始不喜欢月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这次月莹为林清雪解决了陈文婳这件大事,含荷便从心底里接纳了月莹,知道月莹也是为林清雪做事,两人不宜闹出太多矛盾。
“诺,这间屋子总共就一张床,咱们只能挤在一起凑合了。”
“含荷姐姐不介意就好。”
含荷瞧月莹那笑嘻嘻的样子,自己的眼里也带上了笑容,不过还是佯装板着脸,教训道:“谁是你姐姐了,说不定我还没你大呢。”
月莹将含荷的态度转换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含荷这是把她当自己人了,看着含荷故意板着的脸也不生气,而是继续笑吟吟的拉着含荷道:“是是是,含荷看起来可小了,这肌肤比刚出生的婴儿都嫩。”
含荷哪里被这样夸过?加上她脸皮薄,听完之后,脸瞬间就红了,糯糯道:“你,你惯会说些好听的话来迷惑人。”
月莹见含荷那副羞赧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惊奇,连忙转悠着跑到含荷前面,似是要将含荷的脸看出一朵花儿来。
含荷气急,放下挡脸的手,假意恶狠狠的道:“你看什么!”
月莹抄着手,挑眉:“自然是看含荷姐姐啦,含荷姐姐好看,我才看嘛。”
含荷怒道:“说什么胡话呢!”
月莹怕真惹急了这脸皮薄的含荷,快速住了口,但一双眼睛仍旧滴溜溜的转,不停的往含荷脸上扫。
忽然,房外闪过一抹黑影,含荷神经大条没注意,月莹却是看得真真切切,她怕含荷咋咋呼呼的惹麻烦,迅速安抚好含荷,让含荷先睡了之后,她才蹑手蹑脚的出了侧厢房,顺着房外的脚印,寻到了林清雪的厢房外。
月莹走到了厢房口,低头查看地面的脚印,脚印凌乱且大小不一,看上去刚离开不久,月莹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她顺着脚印往更深处找去,抵达了林妙熏所在的房间,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林妙熏的房间依旧灯火通明,门外还有两个家丁守着,月莹小心翼翼的接近房间,避开了家丁的视线,绕到了房间背后,蹲下,贴近墙壁,足以将房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林清雪那个贱人!这一次,我要她身败名裂!再也不能翻身,你听懂了吗?”林妙熏怨毒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个谄媚的声音同时响起:“小姐放心,小的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只要这银子到位,老陈什么效果都能给您达到。”
说完,那声音的主人还淫笑了两声,月莹听得眉头紧皱。
屋子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姐,要先看看人吗?”屋内的人搓了搓手。
林妙熏厌烦的别开目光,冷笑道:“让他进来吧,毕竟是要送给姐姐的礼物,我还是要先过目一下的。”
“好嘞小姐。”说完,那人便朝外喊了声:“老陈,进来吧,林小姐要见你。”
话音落下,房间的门便被推开了,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低眉颔首,精瘦异常,见到林妙熏,他下意识的扯开了嘴角,露出了一嘴的黄牙。
“林小姐好。”
林妙熏厌恶的扫了那人一眼,但眼底却有掩不住的满意,她赞赏的看了身旁那人一眼,点头道:“不错。”
这么一个粗鄙丑陋的人,和林清雪那个贱人,还真是般配。
只要一想到林清雪和这男人苟且的事即将被所有人知道,林妙熏就忍不住兴奋,只要把林清雪毁了,那整个尚书府都将会是她和母亲的,林清雪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人,也敢和她抢尚书府嫡女的位置!
“那小姐,这,您既然如此满意,那银子方面?”那人笑嘻嘻的又问了一句,听到这话,林妙熏神色微冷,老陈的眼神却热烈起来。
他来这儿虽然是为了美人,但银子才是最重要的,在盛京里,没有银子那是万万活不下去的,只要有了银子,还怕没美人吗?
林妙熏见两人那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心中直冷笑,真是两只贪财的肮脏臭虫。
“放心,事情办好了,银子少不了。”林妙熏轻笑了声。
她身旁那人也连连道:“是是是,林小姐不差那点儿钱。”
不久,林妙熏已经和那两个人谈的差不多了,月莹知道自己再听不出什么其他有用的东西,神色微暗,悄然退走,林妙熏三人根本没发现厢房外曾经来过人。
月莹从林妙熏处离开后,直接原路返回,小跑着到了林清雪的厢房门口,蹲下身检查了厢房外的脚印,发现了一些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