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忠也不知道皇帝在看什么。
皇帝只是停在凤仪宫外,眼神直勾勾的,明显有些出神。
他没敢提醒,只跟着打量凤仪宫。
凤仪宫那场大火毁了宫殿的外皮,主体却都完好,因此后来的修复也不算困难。
如今落座于眼前的房屋,和大火之前的没有太大区别。
但必然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物不是,人也非!
宝忠以为皇帝要进去,但皇帝只在凤仪宫外停留片刻,就走了。
他背着手,最终走到了撷芳殿。
协同恭王叛乱的姮贵人翟宛灵,还住在撷芳殿中。
她没有死,甚至依旧被皇帝保留了妃嫔封位。
众人都不明白,但也不敢多问,经宫变后的皇帝,性格比以前更加阴晴不定,他们怕多问一句就惹来杀身之祸。
总归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她们也无甚影响。
皇帝进了撷芳殿。
撷芳殿不再热闹了,只有一个随身侍奉的宫女,一个洒扫的婆子。
皇帝进来,都无人通报,他便径自进了屋。
翟宛灵正坐在窗边看书。
阳光自窗棂洒落,照在她半边脸上,映出姣好莹润的肌肤,映出美丽柔雅的五官。
可不像赵青蘅。
怎么看都不像赵青蘅。
皇帝皱起眉头。
翟宛灵察觉到动静,抬起头。
她的眉轻轻蹙着,漂亮的眸中带些诧异,瞧见来人是皇帝,也没起身。
带着一种冷静的不知死活的美。
“你怎么来了?”翟宛灵很大不敬的问。
她这一出口,皇帝的眉眼舒展了。
皇帝在翟宛灵对面坐下,话家常般的问:“在看什么?”
翟宛灵说:“杂书。”
皇帝问:“工部编纂了些新书,你要看吗?”
翟宛灵静静的看了皇帝片刻,才笑着说:“我不爱看那些,我是个商女,无甚本领。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做一个富贵闲人。”
皇帝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他死死盯着翟宛灵,语气阴恻恻的:“你这样就不像她了。”
“哦?那怎么办呢?”翟宛灵笑着说,“那你杀了我吧!”
皇帝猛地抬手掐住翟宛灵的脖子,翟宛灵被迫仰起头,却仍然笑着。
她甚至有些奚落的看着皇帝:“你来我这里怀念故人?我难道能比你女儿,更像她吗?”
皇帝的手一松,狠狠扇了翟宛灵一巴掌。
白皙的肌肤上瞬间起了红印,翟宛灵别过脸去,又慢慢的回过头来。
她注视着皇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缓慢的勾起唇。
这个勾唇的沉静模样,又有些像赵青蘅了。
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缓和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留着翟宛灵是想做什么,正如他也不明白,翟宛灵进宫是为什么?
在翟宛灵进宫前,皇帝就已经彻查过她的身世。
一个富贵乡绅的独女,虽与诸多官员有些关系,可到底无权无势。
当时的一场疫病,就足以毁灭一个小镇子,毁了这小小的乡绅之家。
若无恭王搭把手,她这样的女子,压根都进不了皇宫大门。
可现在恭王死了,她却还活着。
皇帝留了她的命,她也没有寻死觅活,好像只要给个喘气的余地,她就能挣扎着活下去。
皇帝望着翟宛灵,问:“你想要什么?”
翟宛灵歪着头反问:“我要什么,你就能给什么吗?”
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朕先听听你能说出什么?”
翟宛灵就说:“我要荣华富贵。”
皇帝已经猜到了,神色难免带着鄙夷:“女人通常都是如此肤浅。”
翟宛灵当没听见,继续说:“我还要至高无上的权力。”
皇帝又挑挑眉:“一个女人,要权力作何用?”
翟宛灵学着皇帝的样子,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男人要权力作何用,女人就作何用。”
皇帝顿住,居高临下的审视翟宛灵。
翟宛灵笑吟吟的说:“不可以吗?但据我所知,你与赵皇后的女儿,嘉懿公主,如今就在争权夺利的路上。陛下还不知道吧?早在她还是甄兰若的时候,我就同她见过面。”
“她那时为救自己的夫君,乔装打扮入我翟家。哦,对了,身边还有位姓谢的师兄。”
这话一出,皇帝脸色骤变:“姓谢?”
翟宛灵低笑:“是啊,听说皇城司指挥使也姓谢,不知这其中有什么渊源呢?”
皇帝猛地起身甩袖走了。
他一走,翟宛灵的笑容就落了下来。
手中的书随意翻过一页,翟宛灵看向窗外,她神色有几分说不出的寂寥。
……
入冬前,云菅率领的五万大军,终于即将抵达协州。
此地距协州不过八十里,云菅决定在此扎营休整。
待进了城,就要进入作战状态,将士们赶路疲乏,恐怕打不起精气神。
所以倒不如在这里歇歇。
这一路还算太平,只是天气不大好,身边还有个陈琅总虎视眈眈盯着,总让云菅心中有些不快而已。
粮草先行,算时间粮草比云菅还早到协州几日。
云菅叫斥候先去打探协州消息,片刻后,斥候回来,身后还带了个人。
竟是韩惟良。
这位朱雀使大人天一冷,身子就总不好。
这会儿又穿着夹袄,身后披着大氅。
他本身斯文俊秀,如今脸色病弱苍白,书生气越发浓重。
一眼看去,毫无杀伤力。
云菅上前唤了一声:“韩叔,你怎么来了?”
韩惟良扫过云菅身后紧盯着这边的陈琅,微微一笑:“我来与你说协州的情况。”
说话间,两人去了旁处,把陈琅甩在了身后。
陈琅有心跟上去,却被怀抱弯刀的曲静伶拦住,对方还挑衅似的问:“陈副将,你是我们公主的尾巴吗?走哪跟哪?”
陈琅憋红了脸,忿忿道:“说话客气点。”
曲静伶嗤笑了一声。
但陈琅没敢再说什么,只是看了眼云菅那边,就自顾自的走了。
曲静伶倒也不意外他如此怂包的态度。
路上时,陈琅曾有意无意的挑衅过云菅数次,云菅要稳定军心,并未同他计较过。
但曲静伶可忍不了。
之后借了由头,在众将士面前,曲静伶拔刀与陈琅“切磋”了一番。
随后在百招之内,她将陈琅打趴在地,重重的踩了陈琅的脸面。
自此陈琅私下被将士们笑话,曲静伶的威信也快速拔高。
也自这次事件后,陈琅总躲着曲静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