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解羽与元致入得百家,先有管家领入内堂。管家招呼两人坐下看茶,自己入内去请家主,茶水还没下肚,就听得虎啸山岗一般地声音,自远传来道:“我百猛害怕了那二狗不成,要他野鬼多管什么事。还派人来保护我,要不是叔家老主腆着他,还真把自己当老大了,我百猛才不信他的邪。”
易解羽二人听见,有些尴尬。随后管家出来,身边多了一人,三十余岁通窍中期,明显不是百家家主,这人笑道:“二位道人抱歉,父亲他犟,有得罪二位和野鬼大人的请多包涵。我是父亲第五子,名独一字威,有什么吩咐跟我说就好,招待不满意的,二位开口就是。”
说完吩咐管家去安排吃食。话说百猛百威父子口中都提及的野鬼,并非是个鬼怪,正是门姬的主人,那男人的名字。他虽然毫无修为,却无形的控制着百叔两家,自称是野鬼一个。
到了申时初。
百猛率三四亲信,各骑一匹骏马赶去赴宴。易解羽和元致后面才出门,百威反而牵来两匹好马,笑道:“我父亲安危就全托付给二位,劳烦了。”
说着拍了马背上的布袋子,里面有银两声响,示意其中是些报酬。元致一听便懂了,拉过马道:“应当的。”
于是两人追上去,一路跟着到了叔家。叔家人人素着,堂前殿后的白幕奠幡还没除去。叔家新家主是个五十来岁的壮汉,虚神修为隐隐将入神境,名作叔武,他见到百猛,亲自招待往大厅去。再看到易解羽和元致跟在后头,心里也猜到两人来历,一并引入里面。
就在此时,后头传来嚣语,说的是“叔家侄儿,就不来欢迎一下我们吗?”
众人回头看去,有十余人。当前两位花甲有余,却抖擞得很,与百猛年纪相仿,实力也都是淬魂初期,估计就是岳家和奉家两位家主了。
叔武虽然是四家之一家主,但论辈还是矮着一截。笑道:“哪里哪里。两位家主来的也早,都里面坐才是。”
百猛不理会岳奉两家,甩脸先进去找地方坐了。众人齐聚大厅后,相继席间坐下,先是有瓜果好茶奉上。岳家家主岳奔,虬须突额,好似老藤缠松。奉家家主奉跃,喙嘴豆眼,神像檐下野燕。两人见百猛身后站着易解羽和元致,互相使了个眼色,便笑笑有了算计。岳奔先道:“百猛,你越活越胆小了,孩子都要出来保护你。知道的你是带了两个保镖,不知道的以为带着孙子出来溜达。”
奉跃搭腔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定是野鬼大人有指示,特意派来保护百家主的。”
百猛拍案怒道:“我要他野鬼保护什么,两个吃奶的娃娃,给我滚一边去。”
元致一听心里来火,就要拉着易解羽离去。叔武连忙稳住道:“道人稍安,真是惭愧,是叔某招待不周。你们是野鬼大人请来的客人,也是我叔家的客人,理当入席理当入席。”
说着招来下人,多摆上一张案席,置放一应吃食。如此易解羽和元致也算是客,谁再驱赶便是驳叔家的脸,岳奉两家不再找茬,自饮自食。
转眼到酒宴时候,酒肉菜色换了上来。叔武作为东家,先邀众人共饮下三杯,其一为逝父,其二是持家做主,其三本着四家和睦。酒杯放下之时,叔武笑问岳奉两家道:“野鬼大人知道今天设宴,派了两位道人前来吃酒,不知道上神大人可有什么安排?”
奉跃答道:“他人飘忽不定,我们也联系不到他,想知会也没处去说。”
见奉跃圆转过去,众人不再提及。和野鬼一样,易解羽也是第一次听到上神这个称呼,心想那两人应该差不多,各是两边的幕后操手。
酒意正稠时候,忽岳奔酒盏跌落,摔了个破碎。叔武唤人收拾,岳奔瘫道:“可惜这酒,遭我浪费了。人老了,只怕也离死期不远咯。”
叔武正要开口宽慰,奉跃抢先道:“你可不能死,老叔已经去了,你要是再走,留下我和他百猛,我还不如也一起死算了。”
百猛骂道:“你们两个老不死的,都死了最好。”
奉跃斥道:“那你如意了,六合城还不全是你百家的。”
岳奔叹道:“你们两个,一个暴躁脾气,一个刁钻性子,到死都改不掉吗。想想叔武他父亲,德艺双至,当初在南口子那赌坊里面,只有他肯出手救我岳家呀。”
奉跃道:“那家赌坊不就是你岳家的嘛。那时叔家出手低价买你赌坊,我们看着都急呀,这转眼过去十来年了,老叔也撒手不要我们这些老兄弟,赌坊我看也可以物归原主了。”
百猛起身道:“呸。你岳家心甘情愿卖的,又不是抢的,没得物归原主一说。”
奉跃一听要跳起来,被岳奔按住。岳奉两家早前已经打定主意,届时先讨要南口子的赌坊,不行就强取,再不行就杀而取之。叔家已经是掉牙的老虎,只有百家还是根硬骨头,如果把骨头再咬碎了,还有什么肉是吃不到的?要是把百猛和叔武一起干掉,四家只剩自己两家,诺大六合城可就是他们的了。问题关键是一对一情况下,岳奔奉跃不论是谁,都只能与百猛打成平手,如果另一人拿不下叔武,只会互相损耗。
眼下主意不成,演戏就没有意义了。那解决问题的关键全在一人,就是岳奔身边一虚神修为的高手上,这人没有翻天的本事,却有最大的用处。一旦开打,只要这人能够拖住叔武,岳奔奉跃两人全力取下百猛性命,那百叔两家都可以吞下了,这正是他们那位上神大人给的指示。
可现下百猛多了易解羽和元致。要是拼杀起来,就难说胜负了,岳奔按住要发作的奉跃不是没有道理的。
岳奔看似不动声色,脑子里却转个不停。他一直有关注元致,毕竟年纪轻轻就有淬魂初期修为,极有可能是什么名门大派,但如果是,想来也不会理会他们这种家门俗事,怎么看都想试一试手。岳奔笑道:“大家喝酒吃肉不能寡兴,让我新得的护从来剑舞一番,他剑术可是大家之风。”
说完既唤身边虚神修为的男子到厅前舞剑。这男子四十余岁,身形矫健,长剑执在左手,一到厅前,四方施礼道:“在下干将,舞剑为大家助兴。”
干将出先出三招礼剑,分别是“有凤来仪”、“老翁引路”、“仙泉敬客”。三招行云流水,拿捏极为端重,还是一气呵成。过后是“燕子报春”,身形轻盈,如飞燕掠过水面,近得了百猛跟前。眼看干将目露带点杀气,就要使出下一招了,岳奔大喝道:“且慢。干将舞剑是很精彩,却不过瘾,请道人互舞一番可好。”
岳飞叫住干将,又把言语直指元致。干将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并不是要杀百猛,而是要探元致的底,转而邀请元致比剑。元致给易解羽使眼色,示意易解羽去比,易解羽一开始不想搭理。但想来里面是摆明的挑衅,元致作为他们两个一伙中“公认”最厉害的,要是他输了,不就是输了两个人的脸面,易解羽当即起身,应邀下干将比剑。
易解羽拿出断尺,明显短了干将长剑一大截。两人相继出剑喂招,相比干将,易解羽不够潇洒,剑招剑技也没有他熟练丰富,一直处在下风。这些众人看着,算是在他们意料之中,毕竟行家和外家是有区别的。
世人常言道武是两家,一人不可二用。因为在灵境和神境的人,修道者在练气,练武者在强技,有主有次还好,若想两手并重,分心之下不会有两全之人。
世人却不知越到后,两者是殊途同归。修道即是修心,练武即是练行,心正则道不歪,行直则武不倚,过虚境再入道境,心正行直不可缺一,所以大成者多兼修,方得天人合一。可世上修道者多轻武,练武者多弃道。
干将心中蔑笑,接连使出三招狠招,是要一举击败易解羽。这只是剑技比试,易解羽不便动用灵力,突然灵机一动,使出空山道宗九剑技之一的“绣幕千丝”。当时在三尖两刃山易解羽在一旁看了的,剑技神威深有感触,在郝桦山灵顶专门回忆练习过,却只得其形,不能使出其中意味。
这一下使出来,顿时破掉干将招式。占着大乘剑技的几分优势,易解羽再一剑“空谷连理”,一连再击溃了干将的三次起招。眼看得利,叔武起身拍手笑道:“好,好,好。果然都是剑中好手,干将先生不愧大家之剑,厉害。道人剑技造诣也是非凡,佩服。”
岳奔自能看出易解羽占了上风,干将再比下去只会难堪,叔武突然出言制止是在给台阶下,也不多说。如此直至酒宴过后,岳奔奉跃没有再讨要,散宴之后,悻悻而归。
易解羽元致在叔武家被挽留住了一日,次日门姬找上门说野鬼要见二人。于是三人来到之前的那家茶楼,还是同样的厢房,已经有好茶备着了,一见人到来,野鬼在帘幕后笑道:“二位果然本事高强,真就保护住了百家叔家。可是青的红的白的黑的事情太多,还要麻烦二位再帮一个忙,杀了百家家主百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