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枯松涧的上头有一棵老松,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自枯松涧寸草不生后,老松也没再长过新针,就那么光秃秃的,像老人伸张出的双手。目送胡双英他们离开时,易解羽不经意抬头看去,不知何时,受何种风雷,老松已经折去了一半。
待魔族退走后,易解羽心里空了一刹那。如果同胡双英去魑境,并非心里所想。但若不去,帝国天大地大,眼下的情况,又有哪里容得下自己。
“小友,你当真要随魔族去魑境吗?世间虽不如意,你不想回家看看、再看看高山大海吗?若世人皆不容你,来我军中,我们再促膝长谈。”还不待易解羽决定,司马貅道。
“易解羽,跟我们走,没人能动你一下。”元致跳出来,喊道。
“放走魔族是我的错,但我不后悔。”易解羽笑了,风轻云淡说道。转而对天下修者又道:“没错,我还同修了玄清和玄空,我也不后悔。要捉要打,我认。”
易解羽当然不甘心被定罪被处死。但比之躲逃魑境、比之畏逃天涯,他更愿承受一次批判,换来此生不悔,若还能活下来,更是他渴望的后生坦荡。
他藏着掖着已经十几年。不能在真正较量上暴露,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施手,不能在群英荟萃中展现,他的能力并非偷来抢来,凭什么不能光明正大。
如果这是必经的劫难,只要不死不废,迎接他的就是强者的荣耀,站立于天地间,不止面前的百千万人,连帝国的亿万生命都会闭嘴。
一个强至巅峰者会认栽,众修者一时间还不敢相信。不信归不信,但还是有人想试一试,说不定就留下击杀至虚强者的光荣战绩。
见有人妄动,钟离牧直接踢飞该人,骂道:“强者荣光,岂是尔等可以玷污。”
东清玄宗长老走出,言道:“他虽有罪,当由四大宗门议定,该杀该废自有告示天下的时候。现下请道友暂住去我宗,等待教规国法定夺。”
从修为上来说易解羽后修玄清,玄宗最有审判权。虽说是去暂住,其实和扣押无异,见空山道宗、上灵尊院、玄明合众司皆点头默认,余下小门小派不敢多言,玄宗该长老既吩咐四五人押下易解羽。
虽然易解羽屈从,远远看着的谢灵运却不甘心。她正想跑回来,只听得一声矫斥响彻天地,让她止住了脚步。
来人说的是“谁敢动他,我要死谁”。
一道白影自远至近赶来,一溜烟功夫到易解羽跟前。乍眼看是只白狐,摇身一变化作妙龄少女,灵动地双眼像自天池洗过,修为更是惊人,有至虚小周天的修为。
这白狐化成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角兽从易解羽身边带走,易解羽的血脉相通的狐仙后裔。如今她修行有成,特意回来找易解羽的。
角兽死后,上灵尊院失去灵尊。为了治管所有灵兽,上灵尊院奉白狐为灵尊,虽然白狐本身不答应,但其中却牵扯了角兽的安排,让白狐有甩不脱的包袱。
尊院等人见着,出来劝阻白狐,可她这下怎么会听,叫嚣道:“都给我滚开,谁欺负他我就咬谁,咬死他,咬死他。”
易解羽没想到白狐突破入虚,如今还能幻化人形。笑道:“没人敢欺负我,就是去探讨探讨,不会有事的。”
白狐听易解羽的话,不争他的嘴。但白狐有自己的判断,手上并没松开,一副易解羽去哪,她也跟着去哪的样子。
白狐虽化有人形,还活了上百年,但却是认识不高。易解羽被押去玄宗会面对什么,白狐想不到。但她担心地易解羽的安危,眼下即便有尊院阻拦,她也硬是拽着易解羽,执意跟去。
如果知道去了免不了会受伤害,那她拼死也要在这里带走易解羽。
当看到白狐出现,还化作成少女,胡双英想救易解羽的心突然空白了。她想不到什么,默默转身,跟着魔族往魑境深处走去。
直到此,人魔两族此次的大战画上句号。胡双英作为拯救魔族的新王,往北,越走越深;易解羽成为背叛人族的祸首,往东,越走越远。
玄宗在东,荥城在北。翻山涉岭会近,但难免无法涉足,只得择道数千里。照时日得有两月余,本相安无事,偏谢灵运想不开,在途中阻拦了一次。
话说在枯松涧的时候,谢灵运是躲在暗处看着的,只是被白狐抢先一步出现。可看着白狐并没有救下易解羽,谢灵运越想,越觉得易解羽蠢,心里更觉得白狐没用。闷了一肚子的气,她索性一路尾随,要伺机救出易解羽。
谢灵运先行几日,到必经一村落。连续几日扮做精鬼成精,日夜吓唬村民,当众人路过时,听闻有精鬼作乱,钟离牧脱队去除精鬼。谢灵运藏在僻处见他走后,蒙面而出,玄宗长老等人不是她的对手,谢灵运三两下打晕了他们。
见来人身影熟悉,易解羽拉住白狐不让她去帮忙。
“就你天不怕地不怕,我就该偷偷摸摸跑来救你,趁那大师兄没回来,逃命去吧。”收拾掉玄宗的人,谢灵运骂易解羽道。
易解羽笑了:“甘愿被抓,又怎么会畏逃。”
白狐拽拉易解羽,道:“他们是不是会杀了你,我们一起跑吧,他们追不上的。”
易解羽稳坐如山,白狐根本拽不起。谢灵运看着,恨不得一拳打死易解羽,但细想易解羽心思,换言道:“天人不容时,怎么做都不会接纳,你何错之有。如果这样都该问罪,那我不是得被千刀万剐。自己活的理所应当,凭什么要他们来认可,大不了离开这中原,我们会有去处。”
易解羽道:“你我有错吗,没有吧。如果他们连我都不能容,更容不下你,就当这是一种检验,如果我死了,四海八方,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想死就自己去死,不需要来关心我,也别找这种借口。我能活得好好的,看谁先死。”谢灵运脾气上来了,破口骂道。
谢灵运说完转身离开了。待钟离牧回来后,唤醒昏睡的同门,并不多说什么,继续赶路。
东清玄宗为天下道修之首,宗门盘踞龙脉之上。又有泸河回旋围绕,酷似一条巨龙,每当日出东方时,斗大的太阳介于山河之间,此情此景称为双龙戏珠。与道宗峰丛林立不同,玄宗是山岭连绵,气势磅礴不可断绝。上到玄宗,易解羽被僻开独住,吃食一应安排妥当,算是软押。一切等罪名拟出后另做安排,倒好过一上来要打要杀的。
偶尔钟离牧偶尔拜会易解羽,互相讨论道法。要说玄宗修为有至虚者,不过三人,钟离牧必定是将来玄宗掌教,为天下玄清领袖。
“若你只有玄空修为,普天之下,你我定能齐名。明知是道派禁忌,你为何会清空双修,还对玄空修为遮掩不露呢?”钟离牧不经意问易解羽。
易解羽道:“有道人曾告诉我,他外之物,终只能加以运用,要问道得道,需要经历而得。我奉他为仙人。”
钟离牧猜想的到,玄空于易解羽是外物,玄清才是自修。如此说来,也就能想到易解羽是得机缘造化,才有至虚修为,但钟离牧想想自己,又哪里不是机缘而来。遂道:“得之机缘,失之劫难。这遭过后,它就是你应得的,不要为此成为你的牵绊。”
钟离牧用心,是希望易解羽接纳玄空修为。或许因为藏得久了,这份修为像见不得光,难免自己都会渐渐排斥。
除了钟离牧陪他的日子,易解羽闲来无事,磨粉制香,一副没有事的样子。
白狐则是化成少女模样,跟在身旁有样学样。易解羽让她去打水,半响后才回来,水是打着了,脸上却有些不悦。
易解羽问是何事,白狐道:“我去打水,有一群玄宗子弟拦着,他们问我姓名。我从未有过姓名,哪里有可以告诉他们的,他们硬是纠缠,气死了。”
易解羽一直呼唤白狐做小白,并没想过正是名字。如今她以成人,当有自己名字,思索良久后,以当日节气为名,称为“小满”,同易解羽姓。白狐当即出门,去告诉那群年轻子弟,次日才回。
随着小满和玄宗子弟熟络,总能带回玄宗消息。尤其是玄空、玄灵、玄明汇聚玄宗龙脉山,还有赶来凑热闹的门派,毕竟他们是来审判易解羽的,小满最为关注。
百余人聚集在玄宗道德殿,列举易解羽事例。这百人中有天下道修的德望之辈,有认识易解羽的人,还有就是可做人证的,就关于易解羽通修两派、同门异类、通魔释魔展开讨论。
但其中却没有真正事件的参与者,比如胡双英、谢灵运、犬奴等。
同修两派这是不争的。易解羽摆明的玄空玄清同修。
根据他们得到的天玑所消息,易解羽门派是出自古东。这个无人知道,几番查证,亦找不到痕迹。因此易解羽是向何人所学,更是不明来路。
同门异类之罪,只能说是谢灵运自甘堕落,学了旁门左道。毕竟易解羽从没有使用过邪术,断不出他身怀诡邪法门。
这时突然有人提出疑点,就是易解羽的法术世所未见。
众人以为是玄空法门,遂问道宗。道宗说不上易解羽的法术是何物,又取自哪里。这时一种莫须有的罪名冒了出来,扣在易解羽头上,如此第二罪名便以“奇功异法”定论。
再说释魔之罪,天下共知。追溯根源时有人提出易解羽认识魔大王韦护,毕竟当初魔大王病逝,易解羽还去送丧,可见易解羽通魔叛变之心早有。更不说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易解羽泄露了多少军机军情,所以才有人族一败再败。
这一番讨论下来,易解羽的罪行被说的是可恶至极。
如此三罪,便成文论。其一,清空双修;其二,旁门左道;其三,通敌私魔。至于易解羽能否辩解脱罪,那是提审时候的事,至少围绕他的罪名,就有这三。
既日,以三罪要囚禁易解羽。在众人围观之下,玄宗十余名执法者出面,搬出了枷锁“二龙九虎”。
这锁堪称修者之钳,神仙之绊。会用上这东西,一来易解羽所犯不是小罪,更是在于易解羽修为强大,避免易解羽跑了什么的。
只见双龙锁穿过左右肩胛,九虎锁连环背脊,不仅牵制易解羽行动,还锁住经脉,抑制了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