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妖联盟失败后,各势力纷纷拒绝联军。人族孤立独支,只得加强号召国内修者勇士参战,随着时间推移,悬剑关的援助逐日增多。
例如空山陆阿采、时松,或是大比上的孙素节、星鋆,还有区地见的陆吾、穷奇。易解羽此生认识的年轻一辈,大多到了,可其中却并不见胡双英。
虽说易解羽与陆吾有过一战,还暴露了修为,如果陆吾说出来,易解羽在魁军只怕没有容身之处。但当两人见着,陆吾却是一笑而过,也许在他心里,那一战说出来并不光彩。加上白狐随角兽去修行,去的是上灵尊院圣山:云净山,在许多人眼里白狐已属上灵尊院,得到白狐虽有波折,不过还是到陆家手里,陆吾便无需与易解羽纠缠了。至于穷奇更不用说,他抛弃溯溪守地,置溯溪守军与百姓不顾,行为不仁不义,被说出来只会自找笑柄。
陆阿采倒是记念易解羽恩情。阖门上山挑衅,道宗险些护不住她,多是靠易解羽仗义帮助,既在军中见到,她不免当面致谢。易解羽顺问胡双英近况,陆阿采只说是在宗内闭关,至今还未出关,所以前后抗魔战事都没能来参与。
话说为防魔军施魇,众军避其锋芒。时间逐日而逝,转眼到了十月。
据律历记载,这月会出现日食月食两种异象。天象地示,乃昭天下变数,其中日月异现,主气运兆。日为阳,月是阴;阳主正气,阴盛则致阳衰,日食之时,势必正道不伸,天道惆怅。
愈近朔日,天地灵力消减。往日山野精怪避而不出,近番频频出现,孤魂野鬼日夜萦回,蝎虫小害肆行。随着天地灵力渐颓,苞收芽滞,禽兽羸弱,水滞尘扬。
玄清玄宗钟离牧安坐帐内,他辟谷已有五日,但看面貌依然精神饱满,面容如玉。闭目抿唇间,风云恣淡。在他怀里,有一把剑,剑柄剑鞘都是檀料,藏不住其中剑意。
似乎那有一个晦暗的过去。月昏无色,日淡失光;还有雷电轰烨,江河沸腾。峰峦坍坏,高堤台岸变深谷,深谷又升隆成峯崒。千百长河一日而出,万丈高屿半刻既倾。真是天地变色,人间换面。
此时玄宗二弟子白鹤入得帐来,坐与一旁。白鹤修为已经分神后期,但较眼前师兄入虚相比,也只能说是奇才遇天骄。白鹤续起案香,问道:“不日就是初一,当真会出日食?”
钟离牧闻香吐纳,应道:“我剑已经感应到,只怕会是一场血战。”
日食时候,人族气运下衰。魔族凭惑心石之利,已经多番战捷,这次自然不会放过机会,要大肆屠杀。再如钟离牧所说,他那宝剑能感应天象,预兆异变,自然不是常物。
这到了初一,人人出帐仰望。初升时日大如盘,红光璀璨;到卯辰时候,黑影出现,不到半个时辰,吞没了日形。顿时天地肃杀,万物寂静,只见荥城方向奔来千军万马,尘土阵阵漫天。
“那是魔族,他们杀来了”,魁军中有人惊呼出来。司马貅是营中主将,当即分兵布阵,亲自打响战鼓,率军出营迎战。
就见魔军往灵渠内投入草石,化水成冰。大军横渡冰面,奔向魁军,两军直接混杀一团。
战至正稠,钟离牧执剑而入。他之宝剑出鞘,毫光万丈,犹如天地间新生的烈日,分外引人注目。宝剑粲似新造,但剑型质老,无疑是一把古剑。即便岁月消磨,也磨不掉剑的名字“日食”。有人识得,那是三十六天周子其一,消遣道人的命宝。
钟离牧修木行法,有既阳还阴之道。灵力所过,可有草木茂生,亦能生命凋枯。取血肉性命,葬魂魄安息,锆生命功德。似椿桑,食阳汲阴,千万年轮回不息;似贤圣,阳和阴平,亘古中经转屹立;似权统,顺阳谐阴,朝代间寰宇稷长;似狮麟,阳昌阴继,转生时绵延香旺。虽不能一己之力荡平魔族,但出入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易解羽第一次见钟离牧施技,体内灵力为之所动,水行法道款款欲出。不想暴露自己修为,易解羽按耐住体内殷切,雷火与断尺协配,专心杀魔。
在日食时候,天地间灵力衰弱。所有人的灵力受到影响,变得消耗得特别快,很快许多人呈现力竭之象。要说有不会力竭的,就比如谢灵运,她取之于魔用之于魔,与她相仿者是陆阿采,越杀越兴奋,以魔道御剑道。陆阿采自三尖两刃山心生道障,对歹恶之辈恨不得杀个干净,这次来参与战事,魔性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悬剑关内得知魔军入侵的消息,忧心天时不利魁军,便分派元宁、元致父子领军出关相助。他们领巳部骑兵八千,力敌魔军主力,守住灵渠河道阵线。
前前后后打了两个时辰。眼看日食退去,魔军随之退出战场,在魁军隔岸驻留。这一战魔军虽然寸步未近,但人族死伤数大,都无力去驱走魔军,更加只能日夜坚守,盯住魔军举动,提防他们突袭。
到了夜间,天地灵气回复。修者们把握时间入定,调整自身灵力状态,这时难免警惕松懈,心神之门大开。突然有晦涩的歌声唱响,穿过军兵防守,钻入每个人的耳朵,直击心神脑海。原本平和的灵力很快变得躁动,入定的神思变得狂乱,就像身体里跑进了一头猛兽,不停冲来撞去,好不让人烦躁。
歌声源头是魔军。他们几百人列在灵渠前,高唱咒歌。老巫带头唱起的心神魔咒,他要在人心中种下魇念,让魁军自相残杀,让人族从内而破。
老巫观察到魁军骚乱,取出惑心石。老巫隔江操作,横取十里都在惑心石威力内,着人既摄,顿成魇鬼。
凡有天谴地诛之物,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只会让人害怕。
易解羽同样受咒歌影响,也只能极力压制心神。但咒歌犹如魔音,挥之不去,急忙间是“清净经”脱口而出,清心静神立见奇效。清净经是大和尚法常所赠,易解羽闲暇都会诵念,不单是洗化黑天目,也是自我修养。这一默诵,五感清净,如佛加护,咒歌魔力侵入不进,惑心石撼动不下,对易解羽便是无效了。
不被惑心石操控的,还有谢灵运。起初她被咒歌煽动,心神絮乱,灵力不安。惑心石魔力再入,恍惚间觉得有力量在牵引,要把三魂七魄勾走。谢灵运咬紧银牙,动运吞灵吸气的功法,别说外界灵力,体内异气怪力都能吸纳,凭此她化去了魔力。
也有如钟离牧、博文记、司马貅等修为至璞至高者,或紫薇宫主等血脉不侵者,免于了中魇。凡心有魔障、信念摇摆、修为不保者,十有八九魔性入脑,不是成了魇鬼,就是在与自己做斗争。
再看灵渠守地,一片行魔走魇。
中魇者就香发疯的野兽,人畜见杀。见人要杀,见马羊也杀,即便同是魇化两人,能互相撕咬得血肉模糊。别说是什么兄弟朋友,休管同仇敌忾的志愿,都是六亲不认的魔鬼。要说是魔鬼,易解羽还能斩杀,偏他们又还不是。易解羽只得一一打晕,往谢灵运、元致地方去,心里祈祷着他们不出事。
谢灵运听到动乱,出帐来看。若是清醒明白时,谢灵运还把他们当人看,现在一个个中魇成魔,在她眼里如同食物。谢灵运冲入魇群,抓住一个吸一个,也不管是灵力是魔力,疯狂㖔吸,一个个榨干他们。
因为营帐安排离得远,易解羽闯到谢灵运帐前时,她已经走远,只看到一片片倒地的人。
易解羽找到元致时,他已经昏迷。是元致在自我挣扎中,为了摆脱中魇,自己撞上了木桩。易解羽把他唤醒后,互相没时间多说什么,元致急忙寻父亲去了。
易解羽想到紫薇宫主还在营内,转而去寻她。就在这路上,他遇到一头拦路虎。
易解羽看到了,中魇的陆阿采。
没有面纱,陆阿采姿色尽显。她像悠香恣意的茶花,绝代却不凌人,矜重而不故作。她脸上刀疤仿若新创,手中嫫夫人剑生分已旧。
她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九剑技。陆阿采已经分神修为,再有道术般的剑技,淬魂后期的易解羽怎么也不是敌手。易解羽只得使出玄空实力,一击打晕陆阿采,扛着她去寻紫薇宫主。
另外钟离牧、博文记、司马貅等,自想办法救人。或是击昏,或是震醒,或是束缚,都忙得不可开交。
见魁军大乱,魔军趁乱杀进营地,一路扫荡。这一次比以往都要残忍,就像收割稻谷,一片一片的绞杀。眼看魔军杀至中军,司马貅携弓上马,冲入密密麻麻地魔军。见着居中统军的老巫后,拉弓上箭射出三里,正中他的心胸,当场射死坠马。近军收起老巫尸身,撤出灵渠回奔荥城,近万魔军跟着退去。
即便魔军远去,魁军中魇者还是无人恢复人性,这让司马貅的想法落空了。他认为这是魔族巫术,只要施巫者一死,巫术自破。如今魔军全军尽退,巫术还没破解,当不是巫术那么简单。
想来是什么天地奇物,被用来作邪作恶,不能寻常方法破解。
司马貅无奈,转回收拾残局。不仅遇到了钟离牧、博文记,还有护着紫薇宫主的易解羽,没一人是不狼狈的。他们谁也没有对策,更别提平息这场变动,脸上满是无计可施。
划破深夜里惆怅的是一阵长啸。啸声淹没喧嚣,震击大地,直上青天。鬼能破散,魇能梦醒,音浪如雷。不是人喉发出,远远看到的,是角兽在万人中呐喊。他以至虚修为吼出,轻者醒转,重者昏厥。
角兽这全力出手,魁军危机立得缓解。但在混乱和自相残杀中,还是有许多大将、修者丧命。其中就有玄清玄宗的文鸯,还有元致的父亲元宁,这让钟离牧神损,更让元致悲愤交加。
不单单是他们。还有更多人的战友,更多修者的道友同门,在这一晚牺牲。战争是残忍的也是冷酷的,如果天公怜悯,也许今夜会有一抹残云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