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怀镜左手握住炎剑,炎剑即将化作知了壳子,可是冉怀镜随即左手的力道松懈,炎剑表面恢复了暗红色的微光,冉怀镜仔细的看着将灭不灭的炎剑,恍然大悟的说:“原来铜鼎和铜镜都在你这里,看来我真的是找错人了。”
冉怀镜嘴里说话,右手的灭荆缓慢的刺向黄裳的胸口,黄裳的左手抬起,把灭荆的剑刃也紧紧攥住。冉怀镜看见黄裳的左手,布满了坚硬鳞片的兽爪,坚硬远胜过金石,以灭荆的锋利,也被兽爪五根尖锐的爪子扣住。
“有点意思,”冉怀镜松开了左手的炎剑,“没想到诡道还隐藏了这么一个人物,不,你是穷奇。”
黄裳轻声问:“你是北方来的?”
冉怀镜兴奋起来,“诡道只有两个门人,我都打败了,没想到第三个是穷奇转世。也不算坏了诡道的规矩。”
黄裳也松开了灭荆,对冉怀镜说:“你这个灭荆宝剑,不能以活人把持,你的法术也有古怪。”
冉怀镜收了短剑,点头说:“不错。”把右手手掌摊开,掌心嵌入一颗黑色的石头。
黄裳说:“为了找个趁手的兵器,你挖了羊角哀、左伯桃的墓地,以后你还得还了回去。”
“不还了,”冉怀镜说,“这把灭荆宝剑,交给你们诡道挺合适,你的传人在哪里,我打败你之后,送给他。”
黄裳看了看脚下的头颅,“听说金国请来的一个吐蕃法师无端的在官驿里死了,下人发现的时候,只有一具没有头颅的尸身,完颜宗翰知道后震怒。这个法师死在了关中,王重阳和他的全真派脱不了干系。”
“你是怪我行事鲁莽,连累了王重阳和全真?”冉怀镜说。
“不敢,”黄裳说,“这个吐蕃法师,是花教的一个高手,杀害太行上义军无数,冉将军替他们报仇,鲁莽从何谈起。”
“再来!”冉怀镜再次把灭荆平端,“这柄宝剑专破阴邪的法术,你挡得住吗?”
黄裳身上的道袍突然鼓荡,身躯暴涨,随即道袍崩裂,黑色的身躯显现出来,兽头狰狞,周身布满了尖锐的倒刺。一旁的山魈立即发出呜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冉怀镜看见穷奇现身,将灭荆顶在了穷奇的左边眼睛上,穷奇浑身无坚不摧,只有双瞳眼眸是弱点,以冉怀镜的见识,一眼就能看到破绽。穷奇的左眼双瞳滴溜溜的不断旋转,灭荆的剑刃被无形的罡气格挡,刺下的缓慢。
眼看灭荆宝剑一分分的刺入穷奇的眼珠,安世通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一直在一旁冷漠观望的任嚣城突然说话了,“是飞星派,看来这门派还在。”
大树中也传来一个声音,“没错,就是飞星派。”
安世通立即看向大树,才看到大树的树干上,原来树皮的木纹,显出了一个老道士的模样。
树干里的老道士说了这句话,就不再言语,树干和树枝簌簌抖动,枝叶之间飞起了几千只蝙蝠,蝙蝠在众人头顶盘旋,安世通看见每一个蝙蝠都露出了獠牙。蝙蝠在穷奇和冉怀镜身体四周盘旋,上下飞舞,突然直冲云霄,在空中绕了一圈之后化作烟雾钻入了穷奇身上的螟蛉之中。
螟蛉弹起,在空中旋转,在安世通看来,就是一个火球。穷且双手把冉怀镜的左右胳膊握住,张嘴用獠牙咬住灭荆宝剑。冉怀镜无法动弹,螟蛉飞舞到冉怀镜身后,不再旋转,而是被穷奇控制,不断的刺击,从冉怀镜的大杼、肺俞、心俞、膈俞、肝俞……会阳一路划下。
冉怀镜后背被袭,身体内至阳的精魄如同金光迸射,喷薄而出。
穷奇松了双手,变回了老者黄裳的模样,绿色牡丹在一身道袍上栩栩生动。黄裳收了螟蛉,转回身向树干里的老道士跪拜,“谢过徐无鬼老前辈。”
黄裳面前的树干中,徐无鬼慢慢的走出来,没有回应黄裳,而是走到了任嚣城面前。
两个已经老朽到了如同枯骨的术士面对面站立。
“时辰到了。”徐无鬼对任嚣城说。
“时辰到了。”任嚣城说,“人也勉强都到齐。”
“飞星派来人了,”徐无鬼看着冉怀镜,“铜炉一定在他身上。”
“我看见了。”任嚣城把手伸向冉怀镜。
冉怀镜后背的二十五道金光顿时止住,腰下一个小小的铜炉,凭空移动到了任嚣城的手里。
冉怀镜茫然的楞在原地,思考了一会,终于跪在了任嚣城和徐无鬼的面前。
徐无鬼对黄裳说:“你过来。”黄裳走到了徐无鬼的身边。
任嚣城对着安世通说:“你到我这边来。”安世通不明所以,只能听从。
徐无鬼对着跪下的冉怀镜说:“你站起来说话。”
冉怀镜的锋芒已经挫败,知道不仅自己敌不过黄裳穷奇,这两位上古术士,更是法术深不可测,于是不敢违背,恭敬的站立起来,身体摇晃,他一生未败,一时间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
徐无鬼对着冉怀镜说:“隋唐的万仙大阵,铲截二教的术士高手都陨落殆尽,活下来的都没什么本事。所以,不是你强,是他们太弱,明白吗?”
任嚣城虚弱的说:“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中原术士被北方高手折辱的地步。”
“我的师门,”冉怀镜的声音虽然明朗,但是语气已经恭敬,“是铲教还是截教?”
“飞星派在漠北,置身事外,”徐无鬼说,“没有参与铲截之争。”
“那二位前辈的手段,在铲截之争前,”冉怀镜又问,“是强还是弱?”
“我们二人在上终南山之前,本领在术士之中,勉强算个高手,之所以未死,还是仰仗师门和运气,”徐无鬼看向任嚣城,“我说的没错吧?”
“大致就是如此了。”任嚣城看向夜空,“中原术士,不复当年的辉煌了。”
冉怀镜问:“铲截之争,师父从未提起是为何缘故。”
任嚣城用干枯的手指拈起铜炉:“当初铲截相争,就是为了三铜的源头,一个天外飞星的陨石。天下的术士,我们这一半数,要去把陨石在昆仑山挖起来,大家伙聚在一起,所以叫铲教。”
徐无鬼说:“而我们这一半数的术士,认为陨石不可去挖掘,于是阻拦他们,时间长了,就有了截教。”
“最后虽然没有挖出陨石,”任嚣城说,“可是铲教也把截教击败,飞星派两不相帮,收集了残碎最大三块陨石,分别炼出了三铜。”
徐无鬼说:“铜镜被铲教的门人献给了唐朝李家,朝代传承,现在应该在赵家皇族手中。”
“铜鼎在截教手中,阴差阳错给了诡道的门人,”任嚣城对着冉怀镜说,“你去找周侗,却没想到周侗早就把铜鼎给了穷奇。”
“晚辈已经把铜鼎送给了宋朝皇室,”黄裳说,“就等着三铜齐聚,避免百年后的劫难。”
“这铜炉,就留在钓鱼城吧。”徐无鬼说,“一切就看造化,百五十年后,宋朝的皇族能够在钓鱼城把三铜齐聚,就还有一线生机。”
任嚣城点头,把铜炉扔给了身边的安世通。安世通托住铜炉,护在胸前。突然想起了观尘子的嘱咐,立即把怀中的卷轴拿出来,交给黄裳。
黄裳看了看卷轴,把卷轴交给了徐无鬼,徐无鬼看了,笑了笑,“篯铿留下的机关。”
黄裳招呼安世通到徐无鬼身边来,把安世通的手臂端起。
徐无鬼捏住了安世通的手臂,干枯坚硬的大拇指重重的按在安世通的命门穴上。安世通的手臂剧痛,但是忍住不敢挣扎。
良久之后,徐无鬼的手指松开,安世通看见自己的手腕到手肘的皮肤上印刻了极为繁复的符篆,仔细在看,这个符篆分为阴阳两色,泛出微弱的冥光。
“还有一件事情,”任嚣城捧起了地面上的那个头颅,“吐蕃的花教,一定是有人去了昆仑山,飞星遁地的深渊之下。”
徐无鬼看着安世通,“花教的后人,将是你一生中最强大的对手,他门……必将是中原术士的铡刀。”
任嚣城对徐无鬼说:“我们的事情都交代给他们了。我们可以死了吗?”
“你有多少年没睡觉了?”徐无鬼问。
“很多年了。”任嚣城问徐无鬼,“你这棵老树,也该枯死了吧。”
徐无鬼长叹一声:“可以死了……等等,还有一件事情,”伸手指着黄裳,“你还缺一个。”
黄裳不明所以,徐无鬼扭头看向了大树,黄裳顺着看过去,看到一条蟒蛇慢慢从树干上盘旋滑下来,蟒蛇的头顶已经长出了龙角。
徐无鬼摆摆手,和任嚣城转身,两人并肩慢慢的走向了山巅浓雾深处,踏入虚空,不可再见。
黄裳看着已经即将成蛟的蟒蛇,忽然留下泪来。蟒蛇游弋到黄裳的身前,用蛇嘴衔起螟蛉,递到黄裳的面前。
黄裳招呼安世通,给了安世通一个绸缎,和那个螟蛉,“我没什么留给你的,阴阳四辩我与你掌门交谈过很久,我画了一个图,你如果能参悟,就自己参悟。螟蛉非你能用,你好好替我保管,之后我诡道门人来钓鱼城寻你,你把这;两样信物交给他。”
安世通连续看到了黄裳和冉怀镜的比拼,和两位仙人羽化,心情震荡。说不出话来。
“我的事情也交代完了。”黄裳说,“我也走了。”
说完黄裳把螟蛉和蛟龙一起走向另一个方向,安世通看他们走得远了,眼睛昏花,隐约看到是一个少年牵着一个妙龄女子,在月光下行走。
天空中月光被乌云遮挡,一个红色的眼睛在乌云中慢慢移动,红色的眼睛照射出一道白光,少年和女子被白光笼罩,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穷奇和蛟龙,瞬间化为空无。
安世通惊魂未定,看向还在努力思索的冉怀镜。
冉怀镜一动不动,站立在原地,一直到朝阳升起,才对安世通说:“现在山下,金国的军士,一定对道士不分黑白斩杀,你还下山吗?”
安世通说:“掌门让我去钓鱼城,我不可违背。”
“你一个小童,身上有铜炉、螟蛉、阴阳四辩卷轴,当真是身怀重器,”冉怀镜把安世通背起来,“你去钓鱼城,也只能着落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