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楚屯在朝辞的兵马分为两路,一路水路,一路陆路。
全都快马加鞭地赶往北地。
都说兵草未动,粮草先行。只可惜现在金人给的时间已经不足够他们先运送粮草,在慢慢选兵排阵。
后楚兵动那一天,瑤都的所有百姓都大惊失色。
他们惊讶于不过二十年,后楚居然又再次起了战事。
如今朝廷不稳,天子尚幼,一时间竟然有些人心惶惶。
现在能让他们感到安心一些的,似乎只有那位正在快马加鞭赶往北地的大将军,邵盛之。
这位后楚长大的将军,父亲已经带领后楚胜了胥夏,而今定然也能引领后楚战胜金人。
可是这个决定来得太快,无论是后楚的百姓们还是其他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楚府里,楚彻收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写书信的他手上一顿,吸满了墨汁的毛笔在纸上留下一道十分显眼的笔痕。
他轻轻皱起眉。
“邵盛之现在已经出瑤都了?”
这句话问的是正站在一旁看着他的黑谷,黑谷也马上点点头,回道:“今早得的令,得了令邵将军就出了瑤都。”
到真不愧是他,对这些事的速度果然很快。
也是,那人一身武艺,自然是不会甘心就这样荒废在瑤都里。瑤都不过是一个雄鹰的栖息之地,可不会是他翱翔的天空。
楚彻看了看窗外已经是昏黄的天空,沉默了一会。
“世子,我们当真不回北地了?”黑谷见他沉默,又试探着问道:“如今金人不安分,恐怕北地也不会安宁了。”
闭了闭眼,楚彻叹了一口气:“你可知,我之前为何不回北地?”
“属下不知。”
这封被墨水毁去的书信是楚彻写给楚侯的,上面写了如今瑤都的现状,以及希望楚侯能够早做打算,莫让金人趁机而入,坏了北地。
可是现在它已经被毁了,楚彻低头看了看信纸,最终将它拿起,扔进了一边的废纸篓里:“回吧,北地。”
虽然很想知道自家世子到底为什么不回北地,但是如今听见自家世子改口,更加让黑谷兴奋,他跳起来:“太好了!世子你终于想通了!我们回北地不好吗?!”
相比黑谷的兴奋,楚彻可没有什么激动的表现。
现在北地局势难明,此时回北地可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父亲现在恐怕已经无法招架得住了,我必须回去。”楚彻没有抬起头,他只觉得这一次自己说这话似乎有些不对劲。
在私心里,自己除了回北地帮楚侯分担,似乎还有些自己不太敢正视的事。
而那些事都是关于一个人。
楚彻手指收拢,有点心烦意乱地闭上了眼。
“立马去收拾,今晚我上书天子,明日就能启程。”
这话让黑谷眼睛又是一亮,立即就转身蹦蹦跳跳地去了。
他才出去不久,门就又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一脸沉重神色的斌叔。楚彻一看就能猜个大概他来的目的,斌叔可不像黑谷那样好糊弄。
“世子,你怎么突然就决定会北地?”果不其然,一开口,斌叔就直奔主题了。
“如今金人随时会发兵,北地和岌岌可危,我身为北地世子,自然是要和北地共存亡。”楚彻也没有乱,而是冷静地道。
“为何世子之前不与属下回去?”楚彻的理由虽然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是还是没有解决斌叔心中的疑惑。
他看着楚彻的眼神十分正直,楚彻的目光竟然有几分闪躲。
“这些事情我自然有考量。斌叔不必担心。”
第二日,早就该回北地的楚彻终于正式的踏上了回北地的路程。
这一日,快马加鞭的后楚兵队已经到达了北地边境,上万的兵马在边境驻守下来,对面金人果真毫不示弱,陈兵后楚兵营前。
当真是一触即发的战事了。
贾家也彻底没有了回转自己的余地。
贾以政一走,得知了消息的江澄立马招了一切。红鸾楼其实是贾以政一手建起来的,却拉着江澄一起,美名其曰是跟着他一起,总有一天会在江老爷子面前扬眉吐气。
一开始江澄还傻乎乎地以为就是这样,一向是纨绔子的他被江老爷子敲打得不行,急着想证明自己。
可谁知后面慢慢事情就变了模样,这一两年来他用红鸾楼做的事情越来越不顾忌江澄,江澄看在眼里,怕在心里。
自从知道这红鸾楼不过是修来掩饰贾以政那些可怕的交易之后,江澄就似乎被他扯住了手脚。那个伤心病狂的人,居然还把一个金人的女人安排自己身边,跟着自己混进皇宫。
而李肃也不过是贾以政的一只狗罢了,没了作用居然还向太后摇尾巴,贾以政自然不能忍,现在早不知道被怎样处置了。
将这些都合盘脱出后,江澄便不再说话了,整个江家也跟着沉默了。
谁也没想到,那个一直在瑤都似乎摸摸无闻、病恹恹的贾以政,居然那样早就开始策划这些事了。
这样看来,金人不知早就在暗中观察了后楚多久,现在瑤都的局面,说不定还有他们的功劳。
这些事情传到楚彻耳朵里时,他已经赶到了瑤都。
边境一触即发,到处是战争的味道。楚侯已将百姓统统安排撤离了城墙旁,并且开了粮仓,以保障前方邵盛之他们能够得到补给。
北地比之瑤都的气候不同,这是已经是初秋里了,一回北地,楚彻就被楚母拉着去看了郎中,开了几副药,裹上了大氅。
北地依旧的荒凉广阔,看出去天空仿佛没有边际。
楚彻人坐在窗沿边,这个窗户在阁楼,是修来透气观望远处草原的,因此修得很大。楚彻坐在窗沿上,手中揣着楚母塞给他的暖手炉,已经长了许多的头发垂下来,几乎快及地。
这个位置能看见前线黑压压的兵营,一片一片,像是马上要临近的乌云。
乌云压城。
楚彻的脸上很平静,看着那边的眼睛却始终没有转开过。
阁楼的木制楼梯突然不断的吱呀作响,这样的阁楼根本藏不住声音。楚彻终于收回自己的眼神。
上来的是满头大汗的黑谷,他喘着气看着坐在那里的楚彻,断断续续地道:“可算、可算找到你了世子!可让黑谷好找!”
“怎的这样满头大汗?不是让你和父亲一起去看看那些不愿搬走的人吗?”楚彻皱起眉。
“早就办好了!马上就要开战,谁还敢不搬?!战书都已经下了。”
黑谷直起身,看着楚彻坐着的地方,叹了一口气:“世子,你当真不去前线看看?明日就要开战了。”
“前线现在一触即发,父亲说了我们不得前去,我们必须留在这里。
毕竟即使我们认为我们不会输,但是无论如何北地要有最后的抵抗力量。”
说这话时楚彻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是也就只有那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如今贾家已经倒了,朝中也人心散乱,这里要是守不住,后楚就完了。”
自家世子在顾左言右,黑谷自然发现了,却也只能有点无力地看着自家世子。
“那世子想做些什么?”
没有回答黑谷的话,楚彻抿着唇,半响又开口道:“明日就要开战了,想必后方需要很多大夫。靠军中的肯定不够,你去把北地会医术的人都召集起来,准备救治。”
站在那里的黑谷欲言又止,却又见自家世子已经转过脸,又看向了那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黑谷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长叹一口气。
整个北地一夜未眠,大家都绷着神经,战书已下,金人什么时候会进犯,可不能预测。
天色渐亮时,远处传来一声炮响。
这场战争,拉开了序幕。
“他们怎么会有土炮?!”同样一晚没合眼,在地图边分析了一晚上的楚侯听见这声音顿时站了起来:“那些蛮人怎么会有土炮?!”
“恐怕是有人送给他们的。”楚彻也黑了脸,皱着眉又道。
贾以政与金人私通不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药,能将这人哄得这样好。这样看来这个贾以政可不是什么被迫叛后楚,相反他应该还很乐意。
楚侯也似乎明白过来,他脸色黑着:“这金人炼药的确是有一手,想必是许了那个贾家的子弟什么好处。听说他常年都是个病秧子,恐怕是被人捏住了这一点。”
“也不知邵将军还能不能应付。”楚侯叹了一口长气,抬眼看了楚彻一眼:“听说你与邵将军交好?”
“嗯。”楚彻没有否认:“他可以,没问题。”
这话语中的肯定和信任让楚侯有些吃惊,他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楚彻,但却见他看着地图,一副神游天外了的样子。
楚侯皱起眉。
除了开头的几声巨大响声,后面不再有什么大的声响传来,只有零星的一点声音传来。这里距离他们开战的地方还是有段距离,声音传不过来也很正常。
“楚侯——”帐帘外,有人闯进来,一身的血污,只有一双眼睛干净得发亮。
他轻轻喘着气,看起来是赶过来的。
楚彻一眼看过去,就移不开眼了,这不是邵盛之身边的宝岁是谁?
宝岁显然也看见了楚彻,他张张嘴,似乎欲言又止。
话还没有说出来,楚彻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世子?”
账内的人见楚彻突然变了脸色冲出去的样子,都面面相觑。
楚彻说不清自家现在是什么感受,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似乎有些管不住的七上八下。
骑在马上在黑谷惊讶的表情和呼喊中离开的时候,风挂在他脸上将五官都吹得麻木,却不知为何却无法将自己胸腔里的火熄灭。
离城墙越近,那杀伐的声音就愈发震耳。
楚彻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只有马背上佩带的一柄短刀。
前方的城墙突然被土炮轰开了一个缺口,有后楚的士兵马上涌过来堵住了缺口,却还是有一些金人冲了进来。
“杀啊——”
那些人举着刀,冲过去。
马上的楚彻皱起眉,这下可不妙了。他回过神来,连忙要绕道,却没有看见一边已经不知何时冲到他身边的一个金人。
估计是看楚彻衣着光鲜,还骑着马,以为他是什么统帅,拼了命的挤过来,杀红了眼。
扬起的刀利落地将楚彻身下的马砍倒,就要接上一刀在滚落马背的楚彻头上,举起的手却突然停止的动作。
他瞪圆双目,有血从额头上流下来,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疯了你!!?”
是熟悉的声音,楚彻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提了起来,接着是邵盛之通红的双眼:“你疯了?”
回答暴怒的邵盛之的是楚彻愣愣的眼神。
“你没事?”
将楚彻护在身后,邵盛之又顺手杀了一个人:“我自然没事,你来做什么?”
没有回答。
“这次后楚不会有事,有我在。”邵盛之似乎很有把握,回头看着楚彻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
他轻点足尖,将楚彻带离地面,回到了他自己的马上。
看了看周围已经被击退的金兵,他扬声道:“看见了吗你们!北地的世子在此,还有什么可怕的!今日金人休想踏进后楚一寸土地!”
“都照昨日的计划行事!”说完这句话,他勒马离去。
“这些金人根本不足为惧,倒是白费了他们这几年在瑤都的心血了。”邵盛之抱着楚彻,冷笑一声。
见邵盛之无事,楚彻似乎顿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整个人都愣在了邵盛之的怀中。
“小世子。”邵盛之在楚彻耳边轻声道:“既然来了我怀里,就不要走了。”
他的声音和远处的金戈声像是两个相反的极端,这声音温柔到极致,而他手中还提着在滴血的剑。
后楚百年,天子褚凌掌管天子,百姓安居乐业,边境安稳,已经过了许久的太平盛世。
远处有处湖,湖水干净如镜。
有位白衣公子正在垂钓,他白衣胜雪,长发倾泻在背后,仿若谪仙。
远远地,有个红衣男人提着酒走近他,在他身边自然的坐下,转头看着那白衣男子,嘴角的笑温柔缠绵:“许久不见,楚世子,哦不——楚侯可有想念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