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贾太后从来没在这个被她当做是傀儡的天子眼中看到杀意。
明明前几年，贾太后似乎还清楚地记得，面前这个小孩还是满眼天真稚嫩的孩童。
呆呆地看着褚凌眼中那现在已经毫不掩饰的敌意，贾太后突然就失了音，什么话也说不来，一张已经保养得当的脸上，不知为何就突然染上了几丝苍老。
“依朕看，母后还是不要再管此事，省得管不了别人，自己沾上一身灰。”褚凌看了她一眼，已经没有之前的恭敬与愧疚，而是满满的警告意味：“那时候就是朕，也没办法再让母后不受这些伤害了。”
言下之意，若是贾太后敢做什么的话，他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事情已经远远超乎了贾太后的预料，此时她也不再跟说些什么话了。现在的她，与其说是心中气氛，倒不如说是震惊。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局面。
贾家虽然说这几年来野心扩张，在朝中势力和权力都逐渐膨胀，但是贾太后却可以肯定贾家老爷子却从不会有些这样不轨的心思。
毕竟她贵为后楚的太后，怎么会愿后楚不好，这后楚的千秋万代，不就是他们贾家的千秋万代吗？她也不会这样与自己过不去，去与金人私通。
此事，虽是贾以政一人犯下的，但贾府定要受牵连。何况现在贾以政丢了影踪，刑狱司的人翻遍了整个后楚都未曾寻见他。
刑狱司的地牢里。
这里是瑤都繁荣表象下所有的阴暗所在，常年阴暗无光，除了刑狱司的人，被领进这里的，能站着走出去的人还真是很少。
突然有难得的门锁响声，在这安静到几乎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大人。”
狱监一个个虽然都是一副淡漠的神情，但是口中的话却十分恭敬。
他们一个个十分规矩地站在两旁，对着一个青衣长衫的秀雅男人鞠了一躬。
那男人的出现似乎带着光，连带着这阴暗的牢房也明亮了些许。他往两边看了看，见这些狱监为了迎自己，居然专门点了蜡烛，有点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这一笑，一张脸更加亮起来。
“你们这些人，东西倒是弄得花。人呢？”
“柳大人许久未曾来了，属下们可是好生想念。”有个脸上有道从额头到左脸刀疤的狱监笑起来，道：“那些人一个个都想着寻死，不过在我们手上可不可能那么容易。”
那些被抓起来的金人现在就在柳厢玉的手上，他们用处可不止是打倒贾家那么简单。
柳厢玉皱起眉：“他们现在还清醒吗？”
“不成人样。”那狱监摇摇头，无奈地看了眼里面：“大人还要去看吗？”
“自然。”柳厢玉抿紧唇线，抬脚往前走去：“你们不必跟来，一会邵将军或许要来，你们在此候着。”
那几个人顿住脚步，面面相觑，没有再跟。
那些人歪倒在冰冷的牢房里，一个个都靠在墙上垂着头，身上那些金人的衣衫服饰也被黑色的单薄牢服代替。
那些人似乎都没有了什么意识，听见声响另外三个人连动弹一下都没有，只有一个人轻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明显是认出了他，眼神里全是无力的愤怒。
“我不会说的。”这个人明显是这些人里唯一会后楚语言的人，尽管口齿有些不清晰，但是这并不妨碍柳厢玉明白他的话。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就这样静静看着他，手背在身后。
这副模样更加激怒了那个金人，他双目瞪圆，似乎用尽了全身站了起来，冲到了柳厢玉面前。谁料柳厢玉后退一步，避开了他伸出来的手。
柳厢玉这一步后退，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肩，接着是邵盛之熟悉的声音响起。
“哟，还挺精神。”
他眼神看着那个站在哪里的金人，眼神冰冷：“你叫什么名字？”
邵盛之在名声可不是假的，他一出现，那人就认出了他。很明显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但随后又露出了一副不服输的模样：“你们等着见识我们大王的手段吧！到时候哭的可是——你们！”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邵盛之的手已经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出手快狠准，连一边的柳厢玉都有些没看清，那人就被他隔着铁栏门提起来了，脚后跟都离地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在说什么屁话。”邵盛之脸色黑得像是锅底一样，眼里的箭若是能射出来，眼见这个人能死上成千上万次。
“我现在就能让你在这里死。”
他举着那人的手连颤抖都没有，可见功力深厚，那人在他手上开始挣扎起来，两脚不住的乱蹬，却只换来更加痛苦的结果。
“邵盛之。”柳厢玉出声了，尽管他并没动，可是他声音里警告的意味明显：“你给我冷静点！”
邵盛之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都有些泛起红色，但是还是将手一松，那人滚落在地上，痛苦地卷缩成一团。
“这些人凭什么这样嚣张？！”他说这句话似乎喉咙都在渗血，是和着血吐出的字句。
柳厢玉脸色也有几分苍白，满眼寒冰。
看了他一眼，邵盛之就垂下头看着黑黑一片的地板，有些困难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半响，他才道：“看来这一仗还真的不得不要打了。”
当先楚侯与胥夏大战时，金人就已经有蠢蠢欲动的趋势，只是看后楚对胥夏战胜，有些生了怯意，若是当年他们与胥夏势均力敌，或许金人都要冲出来啃一口血肉。
“你找到贾以政了吗？”再开口时，邵盛之的语气就已经冷静了下来。
“那人可能已经不在瑤都了。”提起这个，柳厢玉也拧起眉：“之前寻到这几个人的时候，有些奇怪。虽然他们一个个都不肯开口，但是他们与贾以政之间必然有交易，我看他现在——大概已经在金了。”
“是药。”
正在柳厢玉和邵盛之对视一眼的时候，那个刚刚从邵盛之手下活下来的人突然开了口，说完“是药”这两个字后，他又笑起来，那笑声在安静的牢房里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什么药？”邵盛之转回身，看着又再一次站起身来的他，眼底又有点泛红了。
“你们这些人不会想到吧，被你们成为蛮人的我们，还有这样厉害的药！”那人笑得苍白的脸色都有些红润起来，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那小子需要我们的药，不然他的小命在早就完蛋了！”
贾以政的身体确实不太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但是这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邵盛之和柳厢玉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一些光芒在闪烁。
“你怎么想？”出了刑狱司的门，周围一下亮起来，邵盛之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小将军看来是，免不了去前线一趟了。”柳厢玉也没有废话，两人都明白过来，现在的局面已经是一触即发了。
事情比他们想象之中更加棘手。
“贾以政若是真的去了金，恐怕一旦他到了，金人就会开始对我们下手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做准备了。”
柳厢玉这句话说出来，两人心中都是一沉，他们都知道，战事或许是真的避免不了。
“我明日就请兵回朝辞。”邵盛之眉眼都像是上了霜一般，冷得不可思议。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等柳厢玉，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往前走去。
在他身后，柳厢玉已经停了下来，看着他渐渐走远的红色身影，衣角在阳光下绽开像一朵血花。
柳厢玉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最后停在了一个显得有些悲戚的神情上。
后楚在与胥夏对战后十五年，又有了新的危机。这一次不再是胥夏，而是北边一向以蛮力著称的金。
金人尚武，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对手。而现在的后楚还能否像当年那样对胥夏一样，取得胜利？
毕竟现在后楚虽说有年少成名的大将军，但是当今的天子不过是一个不久前没被人捏在手心的君王，年岁尚小，能否坐镇稳军心还是一个问题。
在邵盛之将这件事在早朝上正式报给褚凌时，全朝哗然。
所有的官员都像是炸开了锅，有马上请愿天子派人去北地坐稳边境的；有立马提议让大将军邵盛之回朝辞排兵的；有担心后楚如今的防备不足的。
坐在天子位上的褚凌看着下面炸开锅的群臣，拧着眉，将手中的玉章狠狠扔了下去。
那玉章是他平日里摆在桌上好看的物件，有一台砚台那么大，此刻砸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让那些还在交头接耳的文臣们都一惊，安静了下来。
褚凌脸上表情冷若冰霜，沉得能滴出水来。
“王上恕罪——”
那些文臣纷纷跪下去。
“依朕看，不用金人进犯，你们就能先乱了后楚！”褚凌的表情依旧不虞，他环视了一圈，唇线抿紧，半响才又开启：“照你们这样窝囊的样子，我后楚怎么能胜！”
“即日起，大将军邵盛之立即点好兵，前往北地，后续的粮草补给会跟上，在此之前，可在北地先倚靠些日子。”
“臣——领命！”
邵盛之单膝跪下，沉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