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他们也没有等到杨瑞肯定，楚彻的心渐渐沉下去。
他刚刚之所以出言相激，不过是想让他开口。而现在他情绪如此激动却还是未曾开口…
难道这也是个要将秘密咽进肚里的人吗？
江澄好像终于回过神来，发觉不对。开始有下人在逐户搜查，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
见邵盛之也沉着一张脸，楚彻皱起了眉，道：“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了。”
才刚刚从情绪里挣扎出来的杨瑞抬起一双死灰的眼。
虽然他一副很痛苦的模样，好像恨极了什么，却自始至终没有吐出谁的名字。
此刻他已不像先前那般激动，但却明显也没有什么想向他们吐露。
还未曾等邵楚两人开口，便听见他喃喃道：“你们走吧，我不会说出去。”
“你可要想好了。”
听了这话，邵盛之终于站直身体，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寒冰，说出的话也不客气：
“或许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那人垂着头，还是一言不发。
也许有些秘密，就算是在肚里腐烂，让自己浑身难受、日夜忍受折磨，但就是值得为它腐烂自己。
不是那些秘密多珍贵，而是这些秘密牵扯着的事物，盘旋在心尖上。
“里面有人吗？！开门！开门！”
外面响起叫喊声，伴随着几下用力的撞门声。
小仓库的木门承受不住，抖了几抖。
在这样的动静下，邵盛之最后看了眼杨瑞：“想好了再来找爷，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说完，他转身抬起脚，狠狠踹向那还在被敲得咚咚作响的木门。
只只一脚，就见那木门倒下，还伴随着几声惨叫。
门外刚刚撞门的两人被这一脚踢蒙了，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目瞪口呆地看着邵盛之牵着楚彻出来。
“邵、邵将军？——您怎么在这里？”
“看什么看？”邵大将军一挑眉，满脸的不高兴都要溢出来了：“两个废物，还敢敲本大爷的门。”
“这，这——”
“这什么这？”邵盛之不耐地啧了一声：“少来废话，不要拦爷的路。有事问后面那人，他招惹的事。”
那两位小厮相互看一眼，都苦着一张脸。
主子命令查出谁打晕了两个侍卫，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遇见邵盛之，谁不知道这是个难惹的主？
果然，见两人依旧一脸惶恐，却半点没有动弹，邵盛之又怒了。
“还不快滚？等爷给你们收尸啊？！”
“是、是！”
这一下，两个人不敢再多说，利落地连滚带爬起来，低头弯腰，进门去了。
不是邵盛之有多狂，他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走出来，不过是他和楚彻都已经知道，掩饰已经没有必要。
又或者说，他们从来没有什么掩饰，从一开始，江澄就一直在暗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从红鸾楼里出来，两人一同上了马车。邵盛之非得要先送楚彻回府，楚彻也淡淡应下。
马车里，两人都各怀着心思。
刚刚在红鸾楼里没来得及顾虑，就拉过了楚彻的手，现在回过神来，邵盛之竟有点心神不定。
他悄悄看了楚彻一眼。
他并不是传统的北地男儿形象，生得三分秀雅七分潇洒，是真真的翩翩公子。
楚彻自然有所察觉，但却不想理。手上刚刚的温度一直不消退，让他有些难受。
他坐在邵将军左侧，从邵大将军的角度，恰好能见他的右边侧脸。
等了一会，邵盛之的视线依旧不断，楚彻微微变了脸色。
这个人，怎么就这样惹人烦。
察觉到他脸色不太好，邵盛之开口问道：“怎么了？小世子？”
本是担心刚刚在红鸾楼里是否吓着了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子，谁料却收到了这样的回复：
“你离我远些。”
“……”
“小世子当真无情。”
他换上一脸无辜，楚彻却不再理他。
又过了一会，楚彻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又皱起了眉：“我们刚刚不该这样走掉。”
“哦？”邵盛之本来都已经闭眼假寐，此时又睁开了眼。
楚彻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们闯进去，又这样走了，江澄不会放过他。”
他说这话时一脸平静，眸中没有半点情绪，一双长得惊人的睫羽也未曾颤动半分。
见这小世子一脸正经地说着话，眉眼沉静，邵盛之不知为何心有点痒痒。
他总想看看这小世子，除了眼前这一派老练的模样，除了那些他曾无意撞见的模样，是否还有其它样子。
等了许久也没见邵盛之回答，楚彻有点意外地又看了他一眼。
却见那人正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愣愣的。
“你在想什么。”楚彻转回脸，眼神冷下来：“邵盛之，这可不是儿戏。”
这句话冷得很，楚彻还未这样同邵盛之说过话。两人现在地位有别，楚彻一直也算对邵盛之以礼相待。
邵盛之却半点没有生气，只是笑着移开了眼。
“小世子心思缜密，考虑得很周到。”
没有理邵盛之的话，楚彻接着道：
“你是怎么发现他就是翠娘所说的那个人？”
“这个嘛，说来凑巧。”闻言邵盛之只是一撇嘴：“所有人围在那里，就他一人站在一边。所有人都一身灰布衣裳，就他肩上搭了个汗巾，腰间还要别一块手绢。”
那手绢颜色还不暗，别在灰布衣衫里，怎么样都显得突兀，邵盛之一眼就瞧见了。
“更巧的是。”邵盛之一笑，有些孩子气：“那手绢，我偏偏在翠娘哪见过一模一样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邵盛之那样快就认出了，还那样确定。楚彻又沉思了会。
“那你认为——”他顿了顿，又道：“他和翠娘是什么关系？”
“这倒是不太好猜。”抬手捏了捏自己下巴，邵盛之也沉默下来。
在他看来，翠娘简直不像个烟花地的女子，明明有一身好气质，也学不来奉承好话。虽然她生得漂亮，但作为花魁，她也不过就是摆弄摆弄琴。
过了会，他终于道：“想必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
“将军为何这样肯定？”
今天见那人反应如此激动，要是让人真相信如他所说，他与翠娘不是“那样的关系”，还真是有点困难。
楚彻本是不信的，但听邵盛之也这样说，倒是有些犹豫了。
不是他对烟花女子有什么偏见，而是身为她们，一生注定了要在情感中沉浮。她们的生命里全是真真假假的爱，甚至可以说她们是情感的奴隶，收获的一切十有九悲。
可是既然没有那样的关系，那那人为何如此？无论怎样，他们绝不像仅仅是有相同经历的人，想必这背后定有原因。
“我们要保住他。”
楚彻想了片刻，抬眼看着邵盛之：“不管他说不说出来背后的人，他都必须保住。”
“当然。”
他收到了邵盛之一个轻狂的笑。
“放心。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
听到这话，楚彻有点惊讶，这人已经安排好了？
“你把他送到哪去了？”
“一个江澄找不到的地方。”邵盛之的黑眸里变得深邃。
陈府。
昔日繁华的陈府看上去依旧是那样尊贵，只是府中偌大的院里却没有几个下人，与从前相比，冷清了不少。
陈老爷难得在书房里，自陈家败落后，他已经很少这样坐在书房中处理事务。
更少见是陈玲儿也在，上次陈老爷这样要与她谈话已经是半年前了。
陈玲儿心中期待，以为父亲终于想起了自己和母亲。
可等陈老爷一开口，她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你前几日去仁和堂做什么？”
陈侯眼里已经没有了早年的锐利，现在看着自己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似乎也有些迷惘。
自己前几日到瑤都，父亲未曾见她，终于让她来书房，她像小时候那样期待父亲会给她一个惊喜，然而——
上来就是质问自己，陈玲儿下意识收紧了手指，咬紧了牙关，狠狠闭了下眼，才没让失望泄露出来。
“我去帮母亲捡药。”
这话一出，她的心也在颤抖着疼。
“慧玉病了？”
看着自己父亲这一副才知晓的模样，陈玲儿心如刀割。
“父亲，该回西岭了。”
“咳咳咳——”陈侯咳嗽起来，整个脸都有些涨红。
“您没事吧！”
这几声咳嗽让陈玲儿一下站起来：“这是怎么了？”
过了会，陈侯渐渐平息下来，抬眼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拉到身前：“你昨日，出府见了谁？”
“见了谁？”陈玲儿把好看的柳眉皱起：“您是说楚彻世子？”
“不是他。”
昨日自己出门就撞见了楚彻，不是他，还能有谁？
“江澄。”陈侯沉下声音：“你见过江澄？”
陈玲儿心中一惊，她和江澄昨日不过是同仁堂里匆匆碰见，怎么父亲就知晓这事了？
“确实见过。”她忽然有些踌躇：“但并没有未怎样说话。”
陈侯沉默了一会，又道：“我要将你许给邵盛之。”
“什么？！”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因为他身后是贺家。”陈侯的眼中有些苍凉：“而现在的陈家，需要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