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欢愉和谐的气氛似被针扎了的气球般,瞬间消失殆尽,唯余满堂的冰凉与张惶。
韩雪苓有些害怕的往四下张望,一回头,便扑进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正是她从另一边席上赶过来的夫君。
王羽文面上严肃,手上动作却温柔的很,慢慢安抚着自己的新婚妻子。
老太爷王成逸站起来咳嗽两声,摆摆手示意大家镇定下来,点了几个男丁着家丁们打着灯笼,准备出去一探究竟。
等一众人走了之后,厅内顿显空旷许多。
本来仰仗自己男人在身侧,心里能多出分安慰,现在人一走,慌乱无措的失力感又涌上心头,零零散散的啜泣声萦绕在女眷们的耳侧,偏叫厅上平添若些忧伤。
韩雪苓望向自己的婆母小钱氏,没想到她却是个软弱的性子,望下周围乱糟糟的场景,只会拿着手帕捂着嘴,一滴一滴的往下掉着珍珠泪。
她又看向荀老太,只见对方一脸脸黑着,威严的抖了抖长拐,沉声斥责道:“静静!都给我静静!谁教你们养成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事情没查探清楚之前,且给我放宽心,端好夫人小姐的架子来。”
她眉毛一横,黑布条也蒙不住的凌厉感逸散而出,“就算是真有那档子晦气事,也是冲老婆子我来的,天子脚下,邪不胜正,还怕揪不出那贼人来?”
一番掷地有力的话语安抚住了女娘们,韩雪苓心里暗自佩服她这说一不二的硬性子,怪不得母亲说一山不容二虎,做婆母的强硬起来,媳妇的就只能闷声憋气,软弱示人。
正这样想着,小钱氏的那双美眸冷不丁的与她对上,不满之中夹杂着几许艳羡,只是几瞬,交汇的目光就错开了。
另一边前去领着人的王成逸面色凝重似水,冷冷的盯着下人们打捞上来的女尸。
只见地上之人一张脸早已面目全非,数十道殷红交叉的血色深纵裂口密密麻麻的覆盖在她惨白的肌肤之上,好似鱼儿死后翻肚上浮一样,失去了眼皮的遮挡,白色肿胀的眼珠子凸起出来,一股腐烂的酸臭味刺囊着人人的鼻尖,叫人催生出呕吐的欲望。
王羽文眉头微皱,上前一步挡住了老太爷的视线,“祖父,煞气冲天,还是少看为妙。”
王成逸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此后的一览事宜全权交由王羽文和他大哥负责,其他叔伯们默契一看,跟着老太爷一起走了。
围成一圈的家丁护卫绕着女尸腾出一片空间来,王长林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子扔给了他弟弟,自己则是熟练的抓起两角往后一绑,护住了口鼻。
他半蹲下去,覆有薄茧的大手挑开女尸衣领,左右拨弄了两下,颈间并未见着明显的勒痕。
突然袖口一抖,寒光一闪,几片单薄非常的刀片出现在他手中,王羽文见怪不怪的上前两步,帮忙打个下手。
折射着冷冷光辉的刀片顺着女尸的咽喉而下,沉默的划开泛青的表皮,刀尖霍然一转,横向割开了女尸的咽喉,屡屡黑血顺着刀片尖刃聚集成珠,再滑落而下,在地上溅出一朵朵血花来。
也不是中毒而亡,王长林在心中给她下了个定论,正欲收手,拔出刀片之时,王羽文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行之这是?”他疑问出声。
王羽文面色沉静,指着咽喉处边角的口子说:“那里的光泽不太一样。”
王长林一听,当即重视起来,细长的手指摩挲着青白发硬的皮肤,循着原先划破的方向摸寻而下,果不其然,很快就触及到一块硬邦邦的地方。刀片向下一弯,挑出几块沾着血肉的碎银。
两人看着这么个结果,均是眉头一皱,显然,这个丫鬟死亡的原因就是吞了这些银子,加上她面上斑驳纵横的伤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杀。
只不过除却这些,却是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了。这可就棘手起来了。
王长林一伸手,下人连忙递上干净的帕子,沾有血水的五指细细在柔软的绢布中反复摩擦,直至指缝中不见一丝脏污才停下动作。
他一抬眼,传递了个眼神给王羽文,就转身走了。
王羽文吩咐几个家丁将尸体单独搁置在一个屋里,就匆匆跑两步,往前追赶自己的兄长。
没一会儿,到了拐角,就见着王长林正站在拱门侧等着他。
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兄长有何高见?”
王长林将刚刚拿着刀片的那只手背了过去,沉思道,“死的如果是我们自己府里的丫鬟,只要让各方各院点一点,女尸的身份自然就明了了。”
“只不过凭我在大理寺多年断案的经验来看,这个事肯定不简单,怕就是怕到时候府里头不是少了人,而是多了人。”
王羽文想了想,才开口说道,“万一是后者的话,只怕背后的有心人要狠狠拉扯王家。”
“唉,”王长林重重叹息一口,“敌在暗,我在明。这京中的水可深着呢。”
他的大手拍在王羽文的肩上,关切的劝诫道,“若真是有心之人摆弄,只恐我已在局中。而你,行之,你本就出仕为地方官,尽早离京才为上计。”
王羽文抿了抿嘴,“兄长......”
“你不必多说,出了人命是肯定要向大理寺报备的,等问询过后,你就离开,剩下的事就交给我。”王长林顿了顿,“若是无事,那就最好,若是......”他苦笑道,“总之,听兄长一言,尽快离京。”
王羽文还欲与其辩驳,却见其轻轻摇了摇头,张开的唇瓣合上,一时无言。
等着消息的一众人见着两人回来,急忙问其具体情况。
王长林上前一步,拱手向长辈们行了礼,之后安抚了众人,叫大家散去了。
被拉住的王成逸跟着俩孙子,进了书房,细细分析了一番事态。
等着月上中天,书房的门才被推开,王长林仰天望月,长叹一声。
与祖父一番分析之后,他的思路渐渐明了。
先前的废太子一案本已翻案,可惜官家却没有重立太子的意思,反倒是大公主**被看重起来。
说白了还是以前的新旧党之争,这么一想,在祖母的生辰宴上来这么一出,很难说没有杀鸡儆猴立威的意思,毕竟祖母她的父亲长远侯,可是当年新党的核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