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桃道，“那藤苗化成灰我都认得，我能找着的。”
这小机灵鬼，瞧把她给能的！
戚老太定定地瞅着她，忽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樊桃龇牙咧嘴，“嘶，疼！娘你捏我干嘛？”
老太太笑道，“长得肉嘟嘟的，捏一捏怎么了？你要种子，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一路上很艰难，剩下的给我，让我来支配，每日吃一点点，懂吗？”
老太太忽然变得这么客气温和，樊桃有些不适应，愣愣的点了点头：你要就拿去呗，反正我空间里还有许多。
老太太憋不住嘴角上扬。
忽然觉得这满身肥肉的小儿媳，其实没有记忆中的难看。
白白胖胖的，很富态！
说不定，她真能旺夫益子呢！
戚老太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回过神来，去找周暄，“三儿啊……”
……
一刻钟后，周暄从戚老太嘴里，得知了此事。
心中疑惑，樊氏向来懒惰，会自己上山找吃的？
又那么巧，发现了新粮食？
不太可能。
“娘，此事切莫声张。”
戚老太道，“我知轻重的。只是樊氏那败家娘们煮了一大锅红薯，咱们要不要也送几个给里正？”
她不是舍不得几个红薯，就是想瞒着所有人。但里正为人周正，又很负责任，与他交好吃不了亏的。
“那便给。”周暄道，“这新粮食能不能种植，产量如何尚且不知，眼下又是乱世，即便走露了消息，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戚老太认同的点了点头。
又伸手掐儿子的腿。
前几天，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脑子变清明了，手脚也比以前有力，又得知儿子的双腿恢复了知觉，老太太都乐疯了。
打心眼儿感激樊桃。
见儿子缩了缩脚，戚老太咧嘴笑了笑。
而后叹息，“若是那丫头再多给你一些仙药便好了。”
再多一点，儿子便能走路了。
周暄望着老娘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喉头发紧。
“娘，莫急，我能好起来。”
顿了下，又道，“樊氏也在改变，娘你少些说她。”
“你当我是那起子不讲理的泼妇？”戚老太的白眼快要翻到头顶上，心里忒不是滋味，“才有点改变就知道护上了，日后岂不是要把她宠上天去？”
周暄神色淡淡，“她治好了您的病和我的腿，我感激她。”
戚老太一诧。
是了，这三儿媳不但改过自新，还是自己和儿子的恩人。
不说她还忘了。
不能骂，不能骂！
“三儿你是对的。这以后，咱家有一口吃的，都要先紧着你媳妇。”
顿了下，老太太又道，“三儿啊，你能不能走？要是能，你就自个到这边来，我去喊你大姐，啊？
樊氏救了咱娘儿俩的事，咱全家都知道才好。免得你大嫂那个眼皮子浅的东西，见我对樊氏好又要闹腾。”
老太太手里拿着当拐杖用的木棍，风风火火走了。
周暄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无语：你又不用那棍子，你倒是留给我啊。
难道让他飞过去？
这时，一个后生朝他走来，“暄哥。”
是小六子。
他无父无母，两岁时生了重病，丢在村口，村里的周老汉捡了回去，取名周大海。
见到儿时的玩伴，周暄那张冰山脸化开，眼里都带了笑意，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
“嗳。”小六子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的断腿，“暄哥，我和你一个队吧？”
周暄沉默。
他懂小六子的用意。
他双腿瘫痪，这一路上多有不便。
樊桃是不能指望的，小六子是想过来照顾他。
以为他有所顾虑，小六子忙解释，“你不用担心我，我爹，没了。”
周暄身形一震，“什么时候的事？怎的没听你说？”
“就，上个月。”小六子眼眶发红。
他心里很难过，却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老爷子六十多了，睡一觉就没起来，没遭罪，算喜丧，挺好。”
周暄不知该说什么。
记得十岁那年，小六子和他躺草地上说，他一定让老爷子过上好日子。
后来没过几日，他便去城里找活儿干。隔三差五的回来一次，每次都带回几个白面馒头，让周老汉吃饱饭。
但他回来经常鼻青脸肿的，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说。
村里就有传言，说他压根儿没有找着活计，在外头当了二流子，偷蒙拐骗才被人打。
周暄听了很生气。
却又悲哀的发现，自己无力改变什么。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想着出人头地，改变自己和身边人的命运。
他选了参军这一条路。
后来，他一路往上爬，确实爬到了高位上，但奈何……
思绪忽然被打断。
“暄哥。”
“暄哥。”
又有两个青年走了过来。
分别是憨厚的铁柱、高壮的李大山。
“来，坐。”
周暄和小六子往旁挪了挪，空出两个位置。
两人大大咧咧的坐下。
有点挤，几人肩膀挨着肩膀，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周暄回来后，三人时不时去看望周暄，可陌生和距离感，却无法消除。
想来也是，分开了七八年，各有各的经历和有不足为人道的苦，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但是，那份情谊，还是在的。
如陈年老酒，越久越醇厚。
许久，小六子打破了沉默，“铁柱，你家粮食够吃吗？”
“出发前，家里的粮食都拿来做野菜饼子了。”铁柱摸了摸干瘪的肚皮，“我包袱里还有五个，一天吃半个，能挨好几日。”
小六子没有说话。
望着满目苍夷的大地，眼底一片灰败。
他给周老汉操办完丧事，还倒欠里正三百文，手里没钱没粮。
铁柱家境算不错的，还想着能不能借一点，哪知……
李大山沉声道，“六子，我还有十五斤碎米，你和我搭伙，咱一起吃。”
他是个猎户，这几年父母相继生病、去世，他手里也没攒下什么钱。
小六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说什么。
李大山的粮食，是用他的命换来的，他怎么忍心要！
周暄正想说话，小六子忙道，“暄哥，你别开口。”
声音都发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