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过了晌午,大家又饿又渴,脚步虚浮,浑身汗出如浆。
他们方才都卯足了劲拼命赶路,生怕掉队,被扔下。
可此时累到手脚发抖,若再不歇一歇,怕人就要倒下去了。
实在走不动了。
就在这时,走在前头的周暄,喊了一嗓子:“里正叔,都歇一会儿吧,牲口要受不住了!”
这一喊,大家如获大赦,身子一软,一屁股坐下来,呼哧呼哧的喘气。
“好,那就歇一歇。”里正擦了把汗,一挥手,“去阴凉处歇。”
大家呼啦啦的全散开找树荫处躲去。
但是,周围的树木枯萎、发黄,野草干蓬的要燃烧而起,哪里有阴凉处?
“这个鬼天气,还让不让人活啊。”
有人狠狠指天骂地,火大的很。
周家这边已经把车厢卸下来了,让老牛、骡子都歇一会儿。
周安从车上的大箩筐里提出来一桶水,倒了些在烂木盆里让牲口喝,又从另外一个箩筐里翻出些发黄的草料,扔地上。
这些草都是去深山老林里割的,最近人也吃。
但在农民眼里,牲口和人同样重要,更何况眼下需要他们驼人驼物,怠慢不得,这些草便留给牲口作口粮。
即便是停下来歇脚,队伍里也没有人做饭。
没水,有点粮食也不敢露白。
周边有别个饿得皮包骨的难民在游荡呢,谁知道你架起锅,他们会不会过来抢?
人都快饿死了,他还怕你打?
都是拿个野菜饼子,让家里人挡在外头,才背过身去啃。
男人们聚在一起商量,到底是继续往下走,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歇一晚上,养足了精神,明日再早些走。
樊桃她不关心这些。
她看戚老太下了车也在裁鞋面,忍不住问,“娘,咱家不吃午饭?”
老太太心说这三儿媳的心得有簸箕大,那不是为了省粮食吗,还用问?
便没好气的应了句,“不吃,喝了你孝敬的那一碗‘水’,饱着呢。”
这里的“水”指的是肉糜汤。
一想到三儿媳是自己买肉熬的肉糜,就更火大。
这败家玩意儿,饭都吃不上了还买肉!
真是蠢到家了!
但其实吧,一碗肉糜还不够垫肚子的。
三个儿子都心疼老娘早早守寡,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自己拉扯大不容易,几乎对她言听计从,她说不吃便不吃,饿也只会忍着。
陈氏和冯氏纯属是怕老太太骂,饿也不敢吭声。
樊桃却没在怕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要吃粮食。”
戚老太瞪她,“你被饿鬼缠上了还是咋地?你吃,你啃我这把老骨头得了!早上吃了一顿,眼下才过多久,你又想吃,吃那么饱作甚!”
樊桃懒得跟她说,起身去翻马车上的大麻袋。
空间那么多物资,光红薯就有上万斤,她能让自己忍饥挨饿吗?
不能!
家里砌的是双灶,因此有两个锅。
大灶的锅被她放入了空间里,麻袋里装的是另外一口小锅和一些碗筷。
她把小锅拿出来,然后从空间取出红薯,将大麻袋塞满,再用草绳扎紧。
拿了十几个红薯放入铁锅里,把锅端了过来。
倒点水进锅,把红薯表皮的泥巴搓掉。
冯氏见她要煮东西,立即屁颠颠的去捡来一大把树枝,再搬来几块大石头,临时搭了个土灶。
她戳了戳红薯,带着几分讨好的问樊桃,“弟妹,这是什么?”
“红薯。”
樊桃把锅里的黄泥水倒掉,把锅底的泥沙刷掉,也不好再放水洗,就这么放满水煮了。
“红薯?没听说过,哪儿来的呀?”
樊桃想了下,这个年代,还没有红薯传来。
便压低了声音说,“这是我在山上挖到的茎块,我烧过吃,味道还挺好,便挖了许多。
它表皮是浅红的,我以前没见过,不知是什么,就起了个名儿叫红薯。”
冯氏微张着嘴,呆若木鸡的模样。
一大串口水流下来,差点滴到锅里也不知。
少顷,她手指着樊桃,“你你你”了半天,又扭头大喊,“奶,你快来啊,三弟妹发现了新粮……唔唔……”
樊桃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快速盖上锅盖。
但戚老太和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樊桃在冯氏耳边威胁的说了句,“你说了就别想吃。”
冯氏瞳孔一缩,不住摇头。
戚老太边说边走过来,“不抓紧工夫织草鞋,你妯娌俩在这儿嘀咕什么!”
冯氏低头猛烧火,不敢吭声,怕樊桃不给她红薯。
戚老太瞧她怂了吧唧的就来气,“冯氏,问你话呢,哑巴了?”
“娘。”樊桃起身,对着老太太的耳边嘀咕了一阵,老太太原本有些浑浊的双眸,忽地精光乍泄,内心翻江倒海般的。
三儿媳在山上发现了新粮食!
老天爷,这要是上报,得是多大的荣耀啊!
朝廷给的奖励也不会少!
但三儿媳说了,如今这世道太乱,报上去消息也递不到皇上跟前,只会为他人做嫁衣。甚至,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她不太懂这些,但兵荒马乱的年代,杀人越货常见的很,什么好东西都得藏着掖着。
“不报,不报。”戚老太压了压砰砰直跳的心脏,抬头看向冯氏,“这件事你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不然我让老、二休了你。”
冯氏身子一哆嗦,面色都白了几分,忙不迭的道,“娘,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父母去世后,大哥大嫂当她牲口般的使唤,还不给吃的,她要不是与周安一早定下婚约,又早早嫁过来,说不定就被磋磨死了。
因此,一提起娘家她就浑身发冷,要是被休,过的什么日子,不敢想象。
戚老太以前再生气,也没对她说过休弃之类的话,可眼下的事非同小可,才不得不威胁她。
戚老太揭开锅盖瞧了瞧红薯,又伸手捏了捏,瞪着樊桃,“这么重要的食物,你给一锅煮了?”
樊桃小声说,“娘,还有一麻袋呢。”
嘶!竟有这么多!
戚老太缓和了语气,“那剩下的留作种子,不许再吃了。”
樊桃却不同意,“咱如今在逃亡,先填饱肚子再说。等稳定下来,再去那大深山找新的当种子便是。”
嘶!
一麻袋全当种子的话,能种多少地儿了?
还想吃!
这败家玩意儿!
戚老太没好气的道,“万一找不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