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荚树高大虬结，树干数人合抱不过来，虽然没了叶子，但冠盖庞大，树枝浓密，遮阴甚好，是以树底下围了不少人。
大多是衣衫褴褛的难民，也有个别衣着好看些的人在当中说着什么。
樊桃抱着孩子也顾不上打量这些人，在一棵树底下坐下。
小草拉着狗蛋紧紧跟着她，一帮想歇脚乡亲也跟来了。
樊桃用温开水泡了布洛芬喂给狗剩，暗中也动用了治愈力，源源不断的输送进去。
很快，跟个火炉似的孩子，热度便褪了些。
人也恢复了些意识，小手紧紧揪住樊桃的衣角，生怕她离开似的，嘴里哼哼唧唧的喃喃，“娘、娘……我疼，你抱抱我……”
小草很难过，握着他另一只小手，泣不成声。
樊桃心里也难受，摸了摸她的头，“狗剩昨日便不舒服了吧？”
小草哽咽点头。
“你为何不找我呢？”
小草哭得说不出话来，狗蛋小小声说，“我们没钱……”
樊桃哑然。
这三个孩子没了父母，又没钱没粮，连生病了都不敢说，真是比小白菜还惨！
正想得出神，耳边传来一道声音，“这几个孩子，不是你的吧？”
樊桃抬头，是一个微胖的妇人，眼睛小到只见一条缝，满脸横肉，两片嘴唇薄薄的，一看便知不是好相与的。
樊桃打量了两眼，便收回目光，没有应声。
她方才听得一嘴，这妇人怂恿人卖儿卖女，定是女贩子！
没得到回应，女贩子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都气笑了。
“喝，瞧把你给傲的！这都成难民了，还眼高于顶瞧不起人，真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狠狠的翻了个大白眼，看向小草，“丫头，你是这两个小子的姐姐吧？我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出来选几个下人回去服侍老爷夫人的。见你机灵勤快，你跟我走吧，每日有吃饱饭，每月还有月钱领。”
能吃饱饭？
还有月钱领？
小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但随之又想到这天底下怕没有这样的好事，怯生生的小声问，“我不到十岁，您家主子，也会要我吗？”
“要，怎么不要。”女贩子笑眯眯的，眼睛笑得只剩一条黑线。
小草心中又燃起希望，她看了看两个面黄肌瘦的弟弟，鼓起勇气问樊桃，“三婶儿，您能帮我带带狗蛋和狗剩吗？我去挣了钱，回头都给您。”
不等樊桃说话，女贩子便急忙说，“不，带上你两个弟弟一起。”
小草心里犯嘀咕了。
选她是看中她能干活，可带着两个弟弟，那不是累赘么？
她脑子一转，便猜到跟前这个妇人不怀好意！
想起以前娘常说的人贩子，顿时小脸一白。
不住摆手，“我不卖身的，不卖的，你走。”
女贩子被揭穿真面目，眼睛狠狠一瞪，凶光毕露，“死丫头，不识抬举！你家里没了大人，再往下走就是个死。难不成你想指望身旁这位？笑死个人！她自个儿都顾不上，哪儿还会管你们这三个累赘？今日遇到我，算你们走运，乖乖跟我走，还能吃上饭，再晚几日，这遍地都是难民，你就是跪下求我，我都不带看你半眼！”
“我、我……”小草面色苍白无血色，绝望和恐惧充斥心头。
她看了樊桃一眼，“我就是卖，也是我卖给三婶儿。”
她心一横，朝樊桃“噗通”的跪下，“三婶儿，我会洗衣做饭，狗蛋会砍柴、劈柴，狗剩大了也能做事，我姐弟仨愿卖身给三婶儿为奴，只求一日一餐。”
也不等樊桃有所反应，她拽着狗蛋一起跪下，“砰砰”磕头。
狗剩睁开眼，浑浑噩噩的一股脑爬起来，也学得有模有样。
姐弟仨都把额头都磕出了血，满眼希翼的望着樊桃。
樊桃想说什么，却是喉咙发紧，眼睛酸涩。
她把孩子拉起来，皱眉看向那女贩子，“我们即便饿死，也不会卖孩子的，你走吧。”
跟着过来的人也七嘴八舌的接口，“就是！你快走，要不然我们男人，会忍不住要打死你的。”
女贩子气得头顶冒烟。
这群愚昧的贱民，活该你们饿死在路上！
但她见一大帮人仍陆续往这边走来，只好忍气吞声。
她是有三个打手，但这帮难民人多势众，不能跟他们硬碰。
她走到一旁，又劝说之前自己盯上的对象。
“你们看到了，这路上有数以千计的难民，你们只有几个人，有屎都吃不上，最终不是饿死、渴死，便是被人吃掉的下场。与其易子而食，何不把孩子卖给我换粮食？”
听到“易子而食”这个词，旁边便有妇人犹豫着开口了，“你给多少粮食？”
女贩子双眸半眯，看着她惊恐后退的一双儿女，像是在看待价而沽的商品。
“姑娘给十文，小子给七文。”
“这太少了。”那妇人一面抹眼泪一面讨价还价，“如今大米卖到十五文钱一斤，我十岁的丫头不值一斤米？”
“嘿嘿。”女贩子冷笑，“我方才不说了么？也就这时出手，还能换几个钱，再晚几日，这路上全是难民，给半个馒头就能跟我走。”
那妇人哭声一顿，眼珠子转了转，又低头嘤嘤嘤。
女人贩佯装不耐烦，“我懒得跟你磨叽，多加两文钱，卖我就带人走，不卖拉倒。”
妇人边抹泪边说，“再加一点儿吧。”
女人贩摸准了她的心思，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那妇人一把拽住她，“大妹子别走，我卖、我卖。”
她话音落下，一双儿女“哇”的哭出声，跪在她跟前。
儿子说，“娘，我错了，我再也不闹着要吃的了，求求你，不要卖掉我。”
姑娘比着手指头，“娘，我一天只吃这么一小把草根，绝不多吃的，娘……”
妇人蹲下，搂着孩子哄，“跟他们走，好歹有口饭吃，啊？”
“娘，我不！”
“听话！”妇人强硬的拽着孩子的手，把人拖到人贩跟前。
“娘！”两个孩子绝望了，撕心裂肺的哭喊，拼命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