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移正帽冠堪堪道，“中山侯进军至今，不曾说过他是为了申冤而来，而你卢大人为何肯定他此行目的是为申冤？如若他真是为了申冤，可他为何领着八万大军？”
“这个问题，若是卢大人给不出完美的解答，那么，你又怎能肯定，献出我等头颅，便可让中山侯平定冤情，从而退军而去？”
卢瑞自然无法解答中山侯的来意，面对李政这道发问，卢瑞却是反口相问，“中山侯究竟为何而来，我确实不知，但他此前分明是在陶勇冤死之后，才进军北上，这说明他的来意必然与陶勇有关，你说，他的来意若非申冤，可还有其他原因乎？”
“我李政又不是中山侯，我哪知道他是什么来意？”李政耸耸肩膀，继而深意一笑，“要不，卢大人亲赴安阳县一趟，去当面问问中山侯？”
卢瑞神色大变，“你在说什么屁话？要我去见中山侯？此岂不是将我推入火坑？教我去死？”
“火坑？”李政仰天大笑，“卢大人何出此言？你方才不是万分肯定，中山侯乃是申冤而来？既是申冤，那么何来火坑？又为何会教你去死？卢大人身为吏部尚书，本就以照应官员为己任，如今中山侯既然来都来了，卢大人何不发挥一下你作为吏部尚书的职权，去往安阳县，劝劝中山侯节哀顺变？”
“……”
卢瑞被怼懵了，继而才转口夺理道，“你此乃一派胡言！我确为吏部尚书，可陶勇之死，与我何干？前往安阳县劝勉中山侯的，理应是你才对，毕竟此前陶勇之冤，本为你所造成，总之，此事责任在你不在我！”
“哎！”李政摇头叹气，“卢大人难道是理屈词穷了？怎么一直以陶勇之冤说事？陶勇冤不冤，暂且不提，抛开事实不谈，难道其他人就不冤了吗？”
卢瑞大怒，“你这是什么屁话？抛开事实不谈，那还谈个屁啊？”
“我的意思是……”李政站起了身，背负双手上前两步，“陶勇若真是受冤而死，事实在此，那么我甘愿献头颅以保全城，可，若陶勇之死并无冤情，事实如此，那么我何必要自献头颅？”
卢瑞凝眸，“陶勇冤不冤，此事尚无定论，既是如此，你何以断定何为事实？”
李政口出惊人，“事实与否，我愿以我项上人头作为担保！”
卢瑞微微一愣，“怎么个担保？”
“很简单，派个人，引中山侯进城！他不是要申冤吗？那就让他进城调查陶勇的冤死之案，如若他真查出了陶勇之冤，我愿自受死刑，以偿陶勇冤死之命，但要是陶勇无冤，说明卢大人对我的指控毫无根据，那么……卢大人是否也应当表示一番？”
李政此言落下，卢瑞当即皱眉，“要我表示一番？你想让我怎么表示？”
李政不容置疑道，“你方才说，陶勇有冤，那么我就得献头颅以保全城，换言之，如若陶勇无冤，那么冤情就落在了我的身上，而这种冤情，乃是你卢大人今日造成，你卢大人是不是也应当献出你的头颅？”
“你，你……”卢瑞惊怒大喝，“你在说什么屁话？你有冤，就要我自献头颅？这成何体统？！”
“怎么，卢大人也以为此法不妥？”李政眉尾一挑，“既然不妥，那么你方才又怎能说，我得为了陶勇之冤，而自献头颅？卢大人连你自己的头颅都不肯献出，又怎能强求我行此不妥之事？此岂不是己所不欲，却强施于人？”
“这……”
卢瑞再度被怼得无言以对。
饶是在场其余官员，皆是目目相觑，茫然无措。
唯有厨宫角落一隅，一道深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本相以为，卢大人奉情行事，心系城民，何来强施之说？”
闻了此言，众人回首望去，却见开口的，正是端坐角落座位的胡升！
见了胡升，李政眸中多了几分警惕，他没想到，胡升居然躲在角落如此之久，这老狐狸可真会藏啊！
不同于李政的警惕，卢瑞却是拱手上前道，“胡丞相身为一国之相，应当识得局势，还望丞相不吝赐教，仗义执言！”
“卢大人勇于挺身而出，指责李修撰言行不当，本相甚是赞赏，自当为你执言。”胡升说着便是立起身子，负手凝视李政，“陶勇冤或不冤，此事确实难以鉴证，可，本相要问李修撰的是，满朝文武，乃是全城百姓的冤，又该由何人负责？”
“宵禁之令执行以来，莫说百官，连百姓都深受影响，甚至殃及生计，人人都过得如此艰难，李修撰难道不用为此负责？”
“我，负责？”李政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宵禁又不是我主张颁布，何以由我负责？”
胡升微微一笑，献出了一番锋锐的发言。
“正所谓，居其位而必安其职，尽其诚而不逾其度，李修撰身为翰林修撰，应以修撰文书为己任，可那次于朝堂之上，却僭越职权，指控陶勇，以至陶勇被捕，冤死狱中。”
“纵然，揪出贪官，是为好事，可李修撰此举，难道不是有逾本权，下陵上替，倒转法纪，混淆了官场秩序？”
“且不说你那次行为是否有错，可身为官员，就应当知责于心，担责于身，履责于行，如今京师一众城民，皆因陶勇之死，而受中山侯兵锋影响，全面宵禁，归根结底，此事概为你勇于指控陶勇而始，有关于此，李修撰难道不该勇于为此担负部分责任？”
胡升此言说的头头是道，顿时引起卢瑞等一众演员的认可附和。
“胡丞相所言万分正确！”
“暂且不论李修撰对错与否，他既然勇于指认官员，那就应当勇于担责！”
“责在人为，既然做了第一件事，那就必须将责任扛到底！”
“这种责任，推卸不得！”
被众人齐呼针对的李政，面泛凝重之色，仿佛有所犹豫。
胡升看在眼里，内心冷笑不止，自言自语道，“李政啊李政，众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你淹死，看你如何舌战群儒！”
却在此时，李政凛然开口，“担责而已，何难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