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告别了老夫人,我拿着嫁妆和商铺搬回了家中。
父亲已在朝廷退休,现不过一闲散人员,仅留有个官衔。
母亲握着我的手,愈发苍老,这十年我未在家中尽孝使他们寒了心。
如今回来,我后悔不已,抱着母亲大哭一场。
怎会不痛呢,可终究是自己作的,又有什么资格哭呢。
「回来就好,以后娘养着你。」
「可他们会说闲话的,说尚书府小姐被侯府休弃。到时候我会成为整个京都的笑话。」
「我看谁敢笑话!我们时序在侯府守了十年的寡,谁有我们家时序懂礼数,识大体。」
「就算说,也都是笑话裴知聿不懂珍惜。休弃发妻忤逆王法。」
母亲为我愤愤不平,丝毫不提当年她是如何反对,这让我更加愧疚。
「娘,对不起。」
「好了好了,你呀就是这个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和你爹一样是个死心眼。」
我被我娘逗笑,以后我还当自己是未出阁的小姐。
就当再也没有遇见过裴知聿。
老夫人带着裴知聿上了我家的门,处于礼貌我家并没有闭门不开。
这十年来,老夫人对我还算不错,我知道这是建立在我为侯府尽责的份上。
「都怪我们家聿儿,我已经说过他了,夫妻之间闹个脾气什么的都很正常,望时序不要生气的好。」
裴知聿对父亲还算恭敬,只是我家没一个人给他好脸色。
「知聿啊,当年你父被圣上忌惮,是我保下了你的命,你若战死我们家也就认了。但是你一去就是十年,我们时序守了十年的寡杳无音信,现如今才回来,你在外面躲了十年吗?」
父亲恨铁不成钢,当时保下他废了我家好多力气,为的就是他能立下战功扬眉吐气。
可现在,他不仅没立下汗马功劳,还当了十年的逃兵。
「是啊,你一去就是十年,回来了还冤枉时序,甚至宠妾灭妻?现如今又让我们回去?岂不是以后还要看你的脸色。」
老夫人面露难色,言语间竟是帮裴知聿开脱,我知道侯府那是没钱了,来找我了。
他不肯面圣,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还需要我家帮忙开脱。
他当然需要我,但也只是需要的时候会来找我。
「小婿当时也没办法,圣上想杀我斩草除根,幸得芊芊所救,我知道我对不起时序,可我也有难言之隐。」
他言语间满是诚恳,但只要我们之间有林芊芊这个人,我就不会回去。
母亲看向我,想看我的决策,我摇摇头。
我是不会吃回头草的,少年的他已经死了。
即使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能成为他伤害我的理由。
「老夫人,你回去吧,我和裴知聿就到这了。我在您身边伺候了十年已经尽了责任。」
最终二人灰溜溜的走了,母亲过来安慰着我。
「还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他说一句你就跟着跑了。」
「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从前是因为我不懂事,我于十五岁嫁于他,现如今二十五岁早已磨破了当年的稚气。
我再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和家人决裂。
8
我一直很忙,商行在离开侯府后也开始蒸蒸日上。
我连盘了十几个铺子,没了侯府这层关系我办事情更加简易。
毕竟人人都知道,侯府现如今是彻底凉了。
特别是在裴知聿回来后。
我原还想,如果他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理由,我还能陪他一起共进退。
可我被他伤了心,是再不可能帮他的。
因裴知聿迟迟不面圣,圣上对侯府勃然大怒撤了裴知聿的爵位。
他本就是逃兵,从首领位逃出去的。
不是什么投敌叛国之罪已经是很不错了,如果他能听我的话说不定还能挂个闲职。
陛下忌惮,他万不可能拥有兵权。
不过现下也与我无关了。
我在商行混的风生水起,京都的各家夫人也没与我断联。
一日,我去将军府给将军夫人送胭脂时,被一短发少年抵在了墙角。
我被他捂住口,他身穿奇形异服像是外族的人。
他面容姣好,还带着些许娇气,赤着脚露着腹肌,面色潮红。
「不许说话。」
我俩藏在一处,周围过去了许些将军府的人,我猜他是被抓来的。
敌国俘虏?
可看他那娇软的姿态,很快便瘫在我的身上,还带着申吟。
这是被下药了?
我也算大胆了一回,带着他出来将军府,幸得门口没什么人。
上了马车后,他的手就不老实的在我身上游走。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赶紧一巴掌打醒了他。
「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我突然有些后悔把他带上马车,之所以会这么做可能是我守寡多年见不得荤。
到了府邸,我背着父亲母亲把他带到我的闺房。
几盆水泼上后,他才恢复神智,可恢复神智的第一件事就是锁我的喉。
「停!刚才你在马车上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解药!快给我解药。」
我哪里知道什么解药,只是和他抗衡着。
「快松手!」
他的手很快软了下来,立刻跪在了我的面前。
他看向我的样子充满了渴望,甚至褪下了他的华服。
我连忙找东西将他绑了起来,我现在开始有些后悔了。
要不把他接着送回将军府算了。
9
少年醒了,见我绑他一直在挣扎。
我先与他约法三章,直到他确定不再反抗后我才给他松绑。
他见我没什么恶意,翻了墙头就走了,也没给我留下什么讯息。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肌肉手感是真好,只可惜我只摸了一把。
我想我可能是守寡守太久,身边缺了个知心的人。
我虽不再轻易相信别人,但也不能就此封心锁爱。
于是当晚我便去了南风馆,只是凑巧的是我在去的路上遇见了裴知聿。
不难看出,他刚从我家出来,那个姿态估计是被我父亲说了一顿。
他本就没了身份,如今不靠我们家,也没什么人愿意帮他们。
林芊芊花钱大手大脚,估计也不是个当家的料子。
所以这才找我来当怨种,许是我之前太过憨傻让他觉着我能够回心转意。
果不其然,他就是来堵我的,一看见我就挡住了我的去路。
「时序,我错了,当时是我太冲动了,芊芊是因为身体不好自己落的胎,并不怪你。」
我不想理他,从他身边略过,可他还是不思进取继续堵我。
「裴知聿你多大脸?当初爱你时候你不珍惜,现在不爱你了你又来当遭人嫌的,能不能离我远点?」
「时序,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不然你不可能等我十年,我对芊芊只有恩情,对你才是真心的。你要信我,自从你走后,我才明白,我一直爱的人其实是你。」
裴知聿这幅样子我看了直想吐,从前我眼睛怎么这么瞎呢?
怎么就瞅不见好的?相中这么个玩意。
「够了,我不想听你废话,我要去南风馆,不顺路的话我就先撤了。」
南风馆就是给喜欢美男的人提供的娱乐场所,只是好男风的男人居多。
像我这样一个女人去的还是甚少。
所以我一进去,惹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裴知聿也跟着进来了,他看我点了八个美男去了包厢。
想拦我却又没什么身份,只能愤愤道。
「我离开这十年你就是这样生活的?」
我没理他,理他干嘛?我怎样生活管他什么事情。
反正已经没关系了不是吗?
八个美男各有特色,我赚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享受的。
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那么通透。
早知道那十年里我就早点来了,守那么多年活寡干嘛呢?
八个美男按摩的按摩,弹奏的弹奏,各有各的用处。
总比那裴知聿好过万倍,最起码我花钱他们还会哄我开心。
10
将裴知聿气走后他消停了两天。
我原以为我与那腹肌少年仅一面之缘,没想到在赏花宴上竟又遇到了。
我娘说,世上好儿郎有的是,非让我来参加这场明目张胆的相亲宴。
于是我就这么被弄来了,这些世家小姐一个比一个明艳动人。
我深知于她们不武便退居一旁,毕竟是真的没有任何话题。
「小姐是不是还在想姑爷?」
「彩月,赏花呢,咱能别那么煞风景吗?你家小姐可没有姑爷。」
彩月是个笨脑子,我并不怪她,她以为我离开裴知聿后会伤心不已。
实际上我的确偷偷哭过,但并不是因为裴知聿。
我只是哭我那不值得的十年,哭我的付出却没有半点回报。
我没想到裴知聿也来参加赏花宴了,听说他现在在重新考取功名。
裴知聿他爹一生为皇家卖命,手下士兵数不胜数,这不是有没有兵权能决定的。
他该被忌惮还是会被忌惮,去重新考取也没有用。
更何况他当了十年的逃兵再先,现在能来赏花宴不过是看他父亲的面子。
我想应当是老夫人觉得林芊芊上不得台面才让他来的。
还以为她很快就能当上主母,没想到还是个姨娘。
腹肌少年认出是我,拿着折扇走到我面前,我这才发现他后面原来是有辫子的。
「你是哪家的小姐?」
他一脸的桀骜,似是不怎么看得起我,但我也没关注他。
「我家小姐是前任尚书家的,问别人之前自己不报上名吗?真没礼貌。」
「抱歉,我老是忘记中原的规矩,我是慕太尉家的小公子慕云初。」
慕太尉妻妾成群,倒真不记得还有位小公子。
见我半天没反应,他又道:「我娘是西域的公主,是和亲来的,结果赐给了我爹。」
西域,怪不得这少年长得就不似中原人,满是一股子异域风情的味道。
还没等我聊上两句,我的胳膊就被裴知聿拽走了。
他的力气很大,让我根本无力挣脱。
「松开!裴知聿,你干嘛?」
「你就这么恨嫁,才离开侯府多久就来参加赏花宴?」
我是真看不惯他这幅高高在上的嘴脸,他带着一脸质问仿佛他才是有理的一方。
「怎么?只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你怎么不让林芊芊做你的发妻?不是说真爱吗?」
他噎住,应当是没有见过我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
「你还在意我对不对?时序,你都等我十年了,我和芊芊又都不是外人,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
「裴知聿,你休弃我这件事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等了你十年成了弃妇,你还好意思提?是我不和你们和平共处吗?」
我想我已经够和平了,但不行赏花宴的人都看我的笑话。
我抬脚欲走,他却死死的拽着我,求我回去继续当他的主母替他掌家。
「时序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在侯府等我十年,只要你回来,我和芊芊都对你言听计从。」
「我说姐姐怎么跑了,原来是遇上旧相识了,既然是旧识这样拉拉扯扯的不好吧?」
慕云初追了过来,将我拉至他身旁,他是太尉之子比裴知聿的官位要大。
毕竟裴知聿现在只是个知名的无名小卒罢了。
「时序,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对我这么绝情。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裴知聿,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我与你已是旧识。」
我和慕云初前后脚走了,我不知裴知聿心中如何作想。
但该做的我都做了,不管他以后娶谁为妻,是否功成名立都与我无关。
「时序姐姐的那句话好帅呀,你心里是真的没有哥哥了吗?姐姐,你就看我怎么样?虽然年龄小点,但是体力绝不输给哥哥。」
我被他逗笑了,像我这个被休弃过的女子,哪里有夫家敢要我。
可我还是生起了几分逗他的心,因为我知道他是不会来的。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才能将我娶回去,还在私塾的弟弟还是想想如何让父亲高兴吧。」
十年前,我被一顶老破的轿子抬进了侯府,连洞房都是匆匆了事。
若不是母亲怕我在侯府受委屈,给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我想我早就饿死在侯府了。
「时序姐姐一言为定哦,我不会让你嫁进太尉府的,你放心等我安排妥当就上门提亲。」
慕云初的日子估计也不好过,慕太尉妻妾成群,哪里记得还有这么个小儿子。
不然他也不会被下药而送去将军府,世人皆知刘将军好男风。
估计是慕太尉有什么事要求大将军,这才把慕云初送去。
他不过一个被牺牲的棋子罢了,说娶我不过也是想借借尚书府的光罢了。
可我早已不是那个满脑情爱的女孩。
他这么做是骗不到我的。
11
商行依旧十分忙碌,我时常不归家。
听说裴知聿后来又娶了个正妻,林芊芊依旧是妾。
林芊芊又大了肚子,这一次她被裴知聿的新妇摧残的不成人样。
我不清楚,原来在裴知聿身边也有只闻旧人哭,不听新人笑。
她是特意过来找我的,甚至还道了歉。
「阿聿当年被刺杀,躲进了我家的地窖,我们在山林里生活了十年,我原以为我们是相爱的,没想到他还是看不起我。」
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我对她倒没有恨,唯余同情。
她不像我,我从小便教习当家主母,生意场上的事情也手到擒来。
她被带出深林,能依靠的只有裴知聿。
所以当时我并不屑和她争。
「所以你来找我干嘛?」
我一脸不解,按理说我和她应当没有什么渊源才对。
「我现在才知道,当时的裴知聿靠的是你,没有你他什么都不是。」
「如果是劝我回去,那就算了,好马儿不吃回头草,况且他现在已有正妻。」
我拨着算盘忙的不可开交,哪里有时间和林芊芊交涉。
「我想和你说对不起,早知道你根本不喜欢他,我就不跟你争了。」
如果重开一次,她还是会去争,这次来只不过是知道裴府无论如何也不会找她做主母罢了。
「彩月,送客。」
她泪流满面,就好似她的不幸全归咎于我的离开。
其实我离不离开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做主母不会像现在这个一样为难她。
所以她才想起我的好来。
「呸,假惺惺,当时小姐根本不想和她斗,她自己把小姐排挤出去,现在又回来道歉了。简直就是活该!」
林芊芊还未走远,彩月的话她全印入耳帘。
我呵斥了彩月一声,可彩月还来劲了。
「我偏要说,就是让她听见,小姐,你不知道幸亏你跑的早,现在那裴知聿成皇家饲马的了,可没出息了,可再不是侯爷了。」
我说那林芊芊怎么上赶子来道歉,原来是瞅着裴知聿没出息了。
我低声不语,实际上我早已知道裴知聿的结局。
圣上忌惮裴家的兵,不可能让他有名利。
他本就只能活在圣上对他父亲的愧疚之中。
我本对他还报有一丝希望,早就已经为他想好对策。
可他不要,生生让我成为了全京城的笑话。
现在不同了,估计大家只会觉得我没跑的再早点。
我家远离了官场,现下有铺子又有钱。
何不快哉,只要裴知聿别那么多事跑来纠缠我就行。
12
慕云初来提亲了,他作为太尉家的小儿子主动提出要做赘婿。
我和彩月都傻眼了,说好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呢?
怎么变成我出了?
「我与父亲已经商议好,他儿子众多不差我这一个,这是我全部家当如数上交,以后也会伺候公婆,照顾好妻儿。」
「小姐,我怎么听着有点诱人呢?」
彩月在我耳边嘀咕,比我嫁去他家伺候公婆舒服多了。
「我考虑考虑吧。」
我跑了出去,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有点心动怎么回事?
他该不会是想掏空尚书府的家财吧?
「想什么呢,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我都给你备好了,只不过抬进的是你家。你是不是不想收留我呀?」
慕云初不知何时遛到我身后,我猜他是想借着我逃离太尉府。
我都查过了,太尉家里宅斗厉害。
慕云初在家根本就没有地位,这次提出这些条件估计也是有所求。
「慕云初,我女儿家的清白在你这怎么就这么不值钱?你是想利用我离开太尉府吗?」
他若是直接走,太尉的兵很快便会追到他,他本就是颗长得漂亮的棋子。
嫁到我家,也隶属于太尉府的计谋。
「商小姐,开个价吧。」
我就说天下没有白来的馅饼,早说不就完了,还想白嫖。
我还是嫁给了慕云初,虽然是假的,但至少婚宴还算盛大。
慕云初未有骗我,三媒六聘先订婚再结的亲,行头也是八抬大轿。
下轿时虽进的是尚书府,但我还是有种陌生的感觉。
经过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慕云初已经拿下了父亲母亲的心。
她们对他何止是满意,恨不得认了干儿子。
比起裴知聿,慕云初则把我的话当做天令。
拜完天地,送入洞房,过了今夜慕云初就该走了吧。
我听见门口的动静,忙把盖头盖上。
来的人是裴知聿。
真是哪里都有他,门口是怎么看的人。
「时序,你嫁给他你开心吗?」
他喝的醉醺醺的,除了他没人会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
那种高高在上,仿佛他才是大人物。
「时序,你要是被逼的可以告诉我,我带你私奔,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我没忍住给了他一脚,喊来了人把他轰了出去。
「门口的人呢?怎么随随便便让旁人进来?」
裴知聿现如今就是烂在地里的泥,是个人看见都得避三圈。
「小姐……您说的让我去给您拿吃的,叫他们全都散了的。」
也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慕云初找准机会逃走。
毕竟是谈了价钱的。
就在我以为慕云初已经走了的时候,他晃晃悠悠就进了洞房。
「娘子,为夫今天喝的有点多,以后不会了,来我们喝合卺酒。」
「你不是走了吗?」
钱都收了,怎么人还不走了呢?
「娘子我能不走吗?在尚书府待的这几个月我感觉像是回到了家。」
慕云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喝完合卺酒他便赖在我身上。
「我可以续银两的,今生今世都不走了。」
慕云初说他从小到大都过得太苦了,他父亲母亲从没正眼瞧过他。
直到他来了尚书府,我们都待他极好。
我摸着他的头,不走就不走吧,就当养个弟弟。
就当我这么想时,慕云初直接一整个扑了过来,他义正言辞的告诉我。
「不许把我当弟弟!我已经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