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赢还是赢吧……”
“赢了莲花台会发五两银子。”
“啊……？”
“五两现银？”
“真的假的？”
谁都没想到她忽然冒出来这句话，一时都有些发愣，这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时候，她们听见了什么？五两银子？这种市侩的话题现在讨论合适吗？吕萩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两眼放光地确认起了具体的数字，鹿娇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语气里明显是不信。
“不过五两银子也做不了什么事儿。”赵袖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掰着手指，“去市集上逛逛，买买土特产，纪念品，裁块布做身衣裳，买点口脂妆粉，打个头面首饰，再吃顿好的就差不多了……”
什么叫也就差不多了，你一定这样穷奢极欲地花完吗？太浪费了！不可以存起来吗？即便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着，但随着她的话，每个人的眼睛都冒出了一种贪婪的光……
赵袖继续说：“说到吃啊，玉京也有不少好吃的东西呢，你们吃过烤鸭吗？选一只肥肥的鸭子，放在炉膛里用果木炭反复地烤，再刷上甜甜的糖浆和蜂蜜，皮成枣红色，再配上甜面酱、葱白、黄瓜条，裹上荷叶饼，咬一口都滴下油来……”
所有人的眼睛，有些发绿……
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这半天她们可是水米未进，光是听她的描述，肠胃都感觉蠕动了起来，发出咕咕的声音……
“不过嘛，要是赢了就能再住三个月，管吃管住的也不花钱呗……我寻思着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所以如果春试过了，发的这五两银子我就和大家分了……”
所有人的眼珠开始发红，鼻孔呼哧呼哧地喷着气……
“有一句俗话，叫做‘哀兵必胜’。”赵袖这才伸出手，说，“那么……冲鸭？”
于是，上场前，乐官就看着一群女孩如同见了红布的发情公牛一样，气势滔天，身后仿佛燃着金钱符号的熊熊火焰……
赵袖站在台下，目送着她们的背影。其实她们都很清楚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她们不需要虚无缥缈的安慰和心灵鸡汤，能抚慰她们心灵的，只有胜利而已。
她低下头，看着阶梯旁还未来得及擦干的鲜血，如一朵凋零的红梅，无声地浸入土里。
……
青圭楼中，柳箧君忽然侧了侧身子，看了看窗户，阳光，石莲花座，然后反复衡量对比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柳箧君促狭地笑了起来，“你拉我坐了半天，我还以为真是哥儿俩促膝长谈呢，其实你只是在等最后的那支舞是不是？你之前帘子都拉下来了，现在西晒这么厉害，照得我眼睛都发晃，你还把帘子卷上去了……”
柯亭有些赧然，帘子是他卷的，连忙找补道，“您要不换个位置，这儿不晃眼……”
“看看，看看！真是令人发指啊！”柳箧君继续痛心疾首地控诉，“以前按照你的作风，你想看什么胡旋舞盘鼓舞折腰舞，就让人早早地到家门口候着，等你睡醒了午觉，阳光明媚，正好一抬眼就能看见窗外一群女孩在翩翩起舞！现在倒好，这舞排到最后一支，你竟然就在这儿慢条斯理地等着，这是何等的堕落啊……”
姬长英不紧不慢道，“身为男子，有些事情需得耐心。”
“什么？”柳箧君一愣。
“比如打仗，比如烹茶，比如……”斜斜照进的阳光落在姬长英的身侧，泛着温暖的金色光芒，他忽然收住了话头，“你不想看就出去，别在这儿聒噪。”
“看！怎么不看！”柳箧君斩钉截铁道。然后，他小小声地嘀咕，“我倒要看看哪个妖精把这家伙的魂都勾走了。”
……
因为是最后一组，等赵袖她们上场的时候，观者们都有些乏了，本神色恹恹地提不起什么精神，只是不知有谁说了一句“你瞧她们头上……”于是便引起了一番讨论声。
“簪的是鲜花么？”
“大抵是这些民女穷酸，才想出了这种法子。”
“那朵辛夷花，倒也挺别致的。”
贵妇人一向崇尚新奇的装扮，一时都觉得这簪花的法子十分新奇，不知不觉目光都汇集在了那石莲花座上。
莲花台的这个春天，终于迎来最后一支舞。
弦鼓一声，乐起舞始。
起先的音律很安静，谈不上哀婉，而是轻柔的春夜和微雨，寒意丝丝缕缕地浸透单薄的春衫。为首的郑玉奴攸然抬臂，翠袖滑落，露出半截皓腕，绛唇，珠袖，仅仅是合着乐声的两个慢拍，却让人心里微微一痛，仿佛那寂寞的雨落在了每个人的心间。
她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动作，反而跳得很慢，每个动作都像是蕴含着无处诉的情愫。
她甫一出场，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便是在闲谈吃茶的贵妇人们，只是间或投向漫不经心的一瞥，却也因为她的动作而凝滞住了视线。
“此女我有些印象，是寒门中出的唯一一个中品。”观台之上，乌乐正微微颔首道，“果然是她领舞……”
“未必。”公孙宁道，“这台上，只有九人。”
只见石莲花座中，九人舞者缓缓而立，敛肩垂眸，如顾影自怜，只是随着乐曲抬臂或是旋身，看起来动作并无什么特别，只是远远看去，高低错落，她们每人的手臂角度、身体曲线，都如尺子量过的一般，带着一种对称、平衡、整齐的观感，令人赏心悦目。
“这阵型……”乌乐正坐直了身子，“九人如一人，却又缺一不可，有点意思。”
随着乐句行进，羯鼓、编钟、笙箫渐次加入……渐渐有了月光，有了清泉，泠泠月光在清澈的池畔间浮动着。而舞人频频回顾，折腰而下，好似不忍离别，却徒劳奈何。
观台上的那些贵妇人心神也为之一黯，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将手中的团扇紧紧捏着，却是一下也扇不动了，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台上。
唯有裴司乐面无表情地道：“《蜉蝣》虽是伤怀之曲，但一味地走悲伤的路子，未免过犹不及。”
唯有琴心先生摇着蒲葵扇，目光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知音人啊，你到底要给我什么样的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