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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葭2023-08-01 17:384,171

入夜,晚辞辗转反侧,好久没能睡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熏子和孙绮红的脸不断地在她面前晃荡,最后重叠在一起。她突然很害怕,她多希望自己是在胡思乱想。熏子虽然是东瀛人,可她跟别人不一样。

晚辞很坚定地告诉自己,她应该相信薰子,无论如何薰子是不会骗她的。

她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小桃说今晚会冷,特地窗户关严实了,可她还是觉得房间里寒气逼人。

太阳一落山就开始下雨了,到现在还没有停。雨不大,一点一点打在窗外的梧桐树叶上,嘀嘀嗒嗒,声声入耳,虽是暮春却有种说不出的荒凉感。

晚辞翻了个身,侧身背对着窗户继续睡。看到纪泽宇开门进来,她吓了一跳,急忙坐起身来:“你干什么?”

纪泽宇没有吭声,很不客气地坐在床头。

晚辞往后缩了缩:“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不紧不慢地说:“没事,刚从外面回来,想看看你睡了没有。门没锁,我就进来了。”

“你先把烟灭了,呛人——”

纪泽宇掐灭烟头。他看上去心事重重,晚辞问了半天,他什么都不肯说,房间里静得吓人。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待在一间房里又什么话都不说,晚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她居然不是很想赶他出去。

她问他:“你知道东瀛人喝茶有什么讲究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先回答我。上次在琴舍看你喝茶,你应该懂一点吧。我就是想知道东瀛人喝茶之前有什么习惯性动作……”

纪泽宇不说话。他已经猜到,晚辞知道了一些什么,可他实在不想让她掺和进来,这会给她带来危险。

晚辞考虑了很久,没想好要不要把她担心的事告诉纪泽宇。于是她试着提醒他:“你有没有想过,孙绮红和东瀛人的关系不一般。”

“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是东瀛人的间谍。”

“只是间谍?她根本就是——”

她根本就是东瀛人。这半句话,晚辞没有说出口。

熏子喝茶的时候,会先将杯子转两下,这是她无意识间做出的小动作,就像晚辞说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绞自己的衣角一样,这个细节没有逃过她的眼睛。上次在电影公司,她看见孙绮红喝茶前也会这样做,和熏子的动作一模一样。

晚辞曾听叶雷说过,东瀛上层社会的人从小就受茶道文化的熏陶,尤其是女孩子,还要亲自学习沏茶和喝茶的礼节。尽管孙绮红掩藏得很好,但习惯一旦养成了就很难改变,她无意中还是露出了破绽。

晚辞已经肯定,孙绮红就是东瀛人。

纪泽宇没注意晚辞的分神,他一直不说话,心事重重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大半夜的,他无缘无故跑到晚辞的房间,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晚辞等着他开口,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起身了。

看着他的背影,晚辞特别低落。他就像叶雷房里那幅水墨画,没有其他色彩,一眼望去全是黑白,不仔细看分辨不出它的好。

“纪泽宇。”晚辞不由自主地叫住了他。

“还有事吗?”

“也没什么……”的确没什么事,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她想留住他。

“你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

“我知道你有话想跟我讲,你现在不说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晚辞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你答应我,不要骗我。”

“别想那么多,早点睡吧。”

晚辞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她穿上衣服追了出去。

果然,纪泽宇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玉正扬的房间。他们讲话的声音很轻,晚辞凑近门板才勉强能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

玉正扬问:“你想好了?”

“是,父亲的仇我总要报的。程子忠明天去南京开会,会带走一批人,司令府的守卫会比平时松懈。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成不成我都要试一下。”

纪泽宇的声音波澜不惊的,就像水平如镜的湖面。他口中的父亲,正是已故的纪司令。

“爸,有些话我从来没对你说过,但我真的很感谢你对我和母亲的照顾。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请替我好好照顾她。”纪泽宇哽咽了,“还有……帮我告诉晚辞,就说我答应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骗她。”

听到自己的名字,晚辞一颤。谁知门是虚掩的,她还没缓过气来,就发现玉正扬和纪泽宇都盯着她看。

既然已经被发现,她索性不再掩饰。她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胡闹!”玉正扬气呼呼地瞪着她,“你一个女孩子跟着瞎掺和什么!”

“我才没有胡闹,”她不理会爸爸,转头理直气壮地对纪泽宇说,“你以为程子忠走了就万事大吉了?别忘了还有程绍钧。有其父必有其子,程绍钧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所以呢?”

“我帮你支开他,怎么样?”

“不行!”玉正扬严词拒绝,“明天你给我乖乖的待在家里,哪儿都别想去。”

“爸爸……”

“回房睡觉!”

晚辞一万个不情愿,但也没辙,之后乖乖回房。

她打开门,一直沉默的纪泽宇开了口:“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不过你要听我的。”

“真的?那你不许反悔!”晚辞一下子精神了。

但玉正扬不乐意了:“泽宇,你怎么由着他胡闹?”

“爸,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见他们态度都这么坚决,玉正扬只得妥协。

晚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她对纪泽宇的了解,他是不可能轻易答应让她去冒险的。她想了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找他了。

不出她所料,纪泽宇房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看样子他昨晚就没有在这里睡。

晚辞气得跺脚。怪不得答应的那么爽快,原来是蒙她的!她急急忙忙跑下楼。

玉正扬像是计划好的,晚辞刚走到二楼就看见他板着脸站在楼梯口。

“跑那么急,去哪里啊?”

“爸,你们答应过我的!你不能不讲信用!”

“这是权宜之计,如果泽宇不敷衍你,就你那臭脾气,我们俩昨晚还能睡安稳觉?怕是房顶都会被你掀翻吧。”

“那你也不能骗我啊!”

“来人,送小姐回房!”

“是,先生。”

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从玉正扬身后走了过来,晚辞暗叫不妙。敢情昨晚她回房之后,他们商量好了,先把她稳住,再找人看着她,不让她出门。

好一个权宜之计!

晚辞说:“可我还要上课呢。”

“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凌之会帮你请假的。”

“爸爸~”晚辞撒娇,“我听你的话就是了,你先让他们走开。他们那么凶,我会吓坏的。”

她头一次这么撒娇,玉正扬心里高兴,脸色也缓和多了。他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那俩人刚离开,晚辞趁他们没注意,绕开玉正扬冲下楼去。孰料,她左脚刚沾到大厅的地面,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玉正扬的一群手下堵在那儿,好像一早就等着她似的。她一步一步往后退,那些人一步一步向逼过来。其中一个西装男子面无表情道:“请大小姐回房!”

晚辞哼了一声,自知这下是走不掉了。

“知道你这丫头鬼主意多。这次你就死心吧,别想着逃出去。”玉正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着他的的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的响声,晚辞顿时蔫了。

刚才说话的西装男人又说:“大小姐,你还是听先生的话吧。”

“闭嘴,”脾气一上来,晚辞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我在跟爸爸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习惯高高扬起自己的头,她也知道自己很倔强。她的外婆还在世的时候,每次见到她总会对外公感慨,“晚辞这孩子性子一点都不像雪愫,唯一相同的是,她们母女俩脾气都特别倔”。

屋子里很安静,玉正扬一个眼神,那几个西装男人全都朝晚辞走去,伸手架住她,想把她带回房。

“放开我!”晚辞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才抽出手。混乱中她看不清自己到底挥了谁一个巴掌,只听见啪的一声,他们的野蛮动作竟然全停止了。玉正扬也惊了,他知道晚辞很倔,可没料到她的脾气居然这么硬。

“我有脚,我自己走!”晚辞丢下一句话,气呼呼上楼了。

玉正扬那几个手下在晚辞房间外从早上守到傍晚,她脾气也发了,装病也装了,他们还是一步都不肯离开。晚辞别无他法,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她虽然不清楚纪泽宇去司令府干什么,但她猜测,他有所行动也一定是在晚上,她只要在天黑之前想办法离开这里就哈来得及。

窗外,太阳渐渐落山。晚辞踱来踱去,心急如焚。

小桃见她如此,嘀咕着:“小姐,你要是再不停下,这地板就要被你踩出坑来了。”

“你若是有办法让我从这里出去,我保证不多走一步。”

“饶了我吧小姐,那四块木头一动不动地在门外守着,除非你变成苍蝇从窗户里飞出去。”

“窗户?我怎么没想到呢!”晚辞灵机一动,难掩满脸的兴奋。

“小姐你不会是想跳窗户吧?”小桃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按我说的做。”

她低声吩咐了小桃几句,小桃想了想,犹犹豫豫地向门口走去。

看门的人一时没看清,以为出去人是晚辞,迅速伸手拦住了小桃。小桃凶巴巴的:“干什么?你们看清楚了,是我!”

晚辞忍不住掩嘴偷笑。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吵嘴的声音。

“你拿这么多被子干什么?”

“还不是叫你们给害的。我们家大小姐娇贵的很,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对我们小姐动粗!小姐生病了,正在床上躺着呢!等先生回来,有你们好果子吃!”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晚辞笑得花枝乱颤,只得强忍着不发出声来。

门开了,小桃抱着被子进来,一副心慌慌的样子。她把被子放到床上,气喘吁吁说:“吓死我了,他们好凶啊。”

“我觉得你比他们还要凶。”

“小姐~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好好好,我们小桃最好了。快把被子扔到窗外去,还有我床上的被子,也扔下去。”

“小姐的被子是蚕丝被芯的,扔了多可惜啊。”

“可惜什么啊,叫你扔就扔。”

“还不如送给我呢,白白糟蹋了一床上好的被子……”小桃嘀嘀咕咕,极不情愿地把被子一条一条扔出了窗外。

晚辞想得很简单,房间在二楼,并不是很高,有这么多被子垫着,她跳下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她正琢磨着,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

她把头伸出窗外,恰好对了阿绣诧异的目光。晚辞急了,拼命朝她使眼色。阿绣可是纪泽宇的人,难保她不会说出去!

所幸,阿绣疑惑地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默默走开了。

晚辞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算落下,若是想喊人,她肯定早就喊了,看来她也是不想蹚浑水。

晚辞搬了张椅子,慢慢爬上窗台。

小桃后怕,一个劲地拉她:“小姐,你真打算从这里跳下去吗?万一摔伤可怎么得了。还是算了吧。”

“摔伤我也认了。”

她是嗅着自由的空气长大的,在德国的生活如世外桃源般美好。与其像笼中鸟一样把她关在这四堵面墙内,她宁愿摔得遍体鳞伤。

她不再理会小桃的软磨硬泡,脱了高跟鞋扔出窗外,然后冲着那堆被子跳了下去。顿时,一股麻麻的痛意顺着她的脚底心一直往上蹿,她勉强起身,一时没站稳又摔倒在地上。可她还没来得及揉自己的脚,突然啪的一声响,她吓了一大跳。

张妈在旁边愣愣地看着晚辞,她脚下是刚刚掉到地上的扫帚。

“小姐,你……”

晚辞冲她微笑:“张妈,快我扶我一把。”

“好的小姐。”张妈把手放在围裙上搓了又搓,颤颤地伸过来扶晚辞起来。

张妈和阿绣不同,她素来胆小,碰到这种事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晚辞很放心。她穿好鞋子,气定神闲地吩咐张妈去打扫客厅。张妈一个劲点头,捡起扫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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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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