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幅样子,让守在一边的玉渊慌了神,连忙爬起来去找,等翻到裴豫川所说的地方时,他也愣住了:
“这……分明没有第五行!冰坨子你耍诈!”
宋安歌对玉渊伸出手,对方顺从的将书递过去。
她指着没有字却空白出来的第五行,说道:
“这一行,是作者故意留出来,让人思考的地方,并非没有内容。”
“所以,我方才只是思索,没有说话。我这答得可对?”
裴豫川敛了眼神,又专注于手中执着的那本书卷上,又问道:
“‘辩者言之信’出自哪本?”
宋安歌不假思索道:
“韩子·八经。”
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她都对答如流,才点了点头,轻声道:
“阮阮聪慧过人,此关你通过了。”
“我要教你的,全是些冗长难懂的学识,须要过人的理解能力与非凡的记性才能掌握。”
宋安歌心情也很雀跃,迫不及待道了句:
“那接下来呢?最后一项测试是什么?”
裴豫川却合了掌中书,看也不看她,高深莫测道了句:
“你若能猜中最后一项测试的内容,便算你通过。”
他说完就起身,将书一本本整理放回旧处。
她傻眼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如何能猜中!
宋安歌错愕之余,急急起身,追问道:
“你叫我猜,你总要有个范围给我啊。”
“你莫非反悔了不想教我了么?”
就教一个卜算,裴豫川至于出尔反尔么?
而且他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叫宋安歌自己猜得意思。
她刚想走过去,却被玉渊一横手拦住,他难得敛了眉宇间的玩世不恭,沉声道:
“阿阮小姐,可否告知小的,您究竟想学什么?”
宋安歌毫不在意道了句:
“测算天机,就是卜算呀。”
“我想学会他那一手神机妙算。”
玉渊听完后,面色反而愈加阴沉,他定定瞧着宋安歌,又极为嫌弃的瞥了瞥裴豫川,讥笑了一声:
“怪不得最后一项测试项目是这个。”
“冰坨子,你要不敢教,那便由我来教!”
“教得只比你好!”
瞧着玉渊这样子,宋安歌更是不解。
难道他猜到了裴豫川的想法?什么叫他也会么!
她难以置信的同时,却发现……
裴豫川仅遥遥回瞪着玉渊,并未开口否定,甚至连讥讽一句都没有。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
“所以……”
“你清楚裴豫川最后一关的考验内容,对么?”
玉渊先是点点头,却又冲她摇了摇手指头,道:
“只不过,我不能告诉你,这个需要你自己去想。”
“阿阮,你当真想学这个么?”
“会遭天谴的哦。”
天谴?她都是重活一世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天谴么!
她唯恐裴豫川一人背了所有业障,替她负重前行。
宋安歌瞧着玉渊忌讳莫深的样子,也定了心神,道:
“是,我就想学这个。”
“为何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她逼视着这二人,却见一个沉默背对着她,一个面色阴沉不再多说一句。
心里的疑窦更大了。
宋安歌突然想到裴豫川方才的状态,心中莫名有了答案。
她上前两步,走到书架旁,想去拿被他放回的、一直握在手里的书卷,她记得那本书被放到哪里了。
宋安歌很快找到了那本书,就当她要将其抽取下来时,一只温热纤长的手掌将她摁住,裴豫川低哑的声音自她身后传出来:
“阮阮,此事就没有回旋余地了么?”
他像是强压着什么极痛,话头硬生生从嗓子里挤出来似得:
“我原是想拖一拖你,再故意刁难你,让你知难而退,却没成想……你竟全都通过了。”
“我可以教你岐黄之术、教你剑戟刀枪、甚至教你如何成为上位者,唯独这个……”
“……到此为止好么?”
她回身,瞬间被那双仿佛沉疴了好几世的沉痛与哀求的漆眸望着。
她紧咬着下唇,又情不自禁的抬手,抚上对方的侧脸,想就此应下的话就在嘴边,却被玉渊‘啧’了一声,将她的心绪拉过去:
“我说冰坨子,阿阮小姐想学什么,能不能学,不该由她自己做决定么?”
玉渊语气讥讽的又加了句:
“别拿自私当无私,阿阮小姐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即便是你也无权干涉。”
“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怕了,不敢教,那就我来!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好怕的。”
宋安歌感觉到,压在她手掌的力度越来越重,亦如他正在做着的艰难抉择也是如此沉重。
她轻声对裴豫川说道:
“真的有这么难么?”
对方再次沉默下来,只是望着她时,眼里的沉痛不改,眼眶微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看着裴豫川这个状态,她忽地不想再坚持了,正想松手之际,他却先一步放开了她,越过她的手,将那本书抽出来,递给她:
“他说的对,选择权在你,我不能替你做决定。”
“无论你最终如何选,我都能理解你。”
宋安歌接过那本书,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其翻开。
到底因为什么,性格如此迥异的二人会同样凝重……
怀揣着探究的心情,凭借一目十行的本事,她很快看完了序章:
余原为险山峻林一山村农户之子,自幼家贫,又灾荒频出,户户无以为生,甚易子相食。
幸得高人指引,迁村挪址,才有余生。
余心神往矣,欲拜其为师,勘探天机,福泽众生……
她没读几句,就惊奇的发现这竟是一个话本子!
讲得是一位清贫小生为成半仙挣扎的一生,仿佛是一篇励志向上的故事。
她沉默地翻看着,眉头紧锁间,所有的问题均有了对应的答案。
宋安歌很快看完了整本书,又将故事翻到开头,反复看着最前面的序章,才绷紧了唇线,将书放了回去。
若她站在他们的角度,在得知自己想要学这个时,恐怕反应会比他们二人都剧烈得多。
她通透的眼神先是落在裴豫川身上,而后是站在远处的玉渊身上,最终还是定定望着裴豫川,坚定说道:
“我知道最后一项考核的内容了。”
“裴豫川,你教我吧,我下定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