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人民法院审判数罪并罚不能超过二十年案件。被告人孙楚丽故意杀人案由检察机关提起公诉,因为是纵火犯罪手段恶劣,杀死二人后果严重,财产损失数额大,涉及三个家庭二个村庄,社会危害性面宽,可能判处无期徒刑、死缓、死刑,故由通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
通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座落在鸭绿江畔,拨地而起的大楼气宇辉煌。开庭那天五名辩护律师肩并肩,一字排开,进行了分工协作。通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这起案件进行研究后,特许来通江市采访的各级新闻媒体进行现场录音、录像并接受采访。几家电视台新闻记者赶到了现场,经法院同意在法庭里架上摄像机,好几部摄像机准备变换角度进行拍摄。预备在黄金时间用“以案说法”的形式,向市民滚动播出这个故意杀人案。一场美与丑、善与恶、真理和雄辨、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拉开了序幕,主审孙楚丽故意杀人案的法官,是一位在法院工作三十年的资深法官,他很吃惊,孙楚丽故意杀人事实清楚,她本人也断断续续供认犯罪事实,公安侦查部门与检察院起诉意见相同,可她的家属为什么会请五名律师为她辩护?
大法庭室内光线明亮,国徽高悬,布置得像个中国大四合院,四面分别由律师席、旁听席、检察官席和法官席围绕。正面的法官席是分阶的,法官高高在上,下面是书记员。“四合院”面对法官席是一个立式的发言台,旁边有刑事案件被告人席。两名书记员桌前放着两台电脑打字机。
容纳五千人大法庭,开庭前旁听席上己座无虚席,许多人这会儿正对着证人席上三位证人窃窃议论。出现在证人席上虽然只有寥寥三位证人,可是他们都是重量级人物。如果不是今天开庭审判,他们是不会走进公众场合,通江市公安局长、市刑警支队正副队长参与了孙楚丽故意杀人案现场勘查、调查排查、取证、抓捕、起诉工作全过程,他们为同一个目的质证被告人有罪来为控方出庭作证。参加旁听的人们看到通江市公安局长出现在证人席上时,出现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可是,通江市公安局长从大法庭右角门坐到证人席上就闭上双眼,因工作繁忙昨夜没睡好觉这会儿正闭目养神,对于从旁听席上传来的种种议论声,装着充耳不闻的样子。身旁市刑警支队正副队长两人却是腰板挺直、正义凛然,他俩心里知道局长习惯闭目养神,可他的思维不会停止。
大法庭,透着庄严和神圣,也多少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人们想了解法庭,想知道在那里发生的一个又一个真实的故事,可往往又不能如愿,而今天却有了机遇。
从长白山脉花家堡子村、鸭皮村、吉村来了许多村民,他们静静坐在旁听席上。
孙楚丽的父母、哥嫂、亲属、朋友,被害人邹得林、周梅家人、亲属等也遵守法庭规则坐在旁听席上。
“提被告人孙楚丽到庭!”审判长敲响法锤,宣布开庭。
参加旁听的人们看到孙楚丽出现在被告席上时,出现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有人发出一阵阵惋惜声,有人对这个长相美丽会唱东北二人转、年青女人发出嘘声表示哀怨。
周梅的母亲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要求索赔。
公诉人的起诉书长达半小时,但出庭检察官还是字正腔圆、有板有眼宣读完整。
法庭调查,被告人孙楚丽选择了沉默权,由其辩护律师全权代理。这会儿,好几部摄像机忙碌着不断变换角度进行拍摄和十余部相机的镁光灯闪烁中,如期进行的庭审进入了举证阶段。
法庭对出庭检察官提供所有证据当庭进行了核实。
被告人孙楚丽当庭有悔罪表示,对公诉人所指控的罪行和证人所证的证词一概予以确认,但请求法庭判处缓刑,她要出去让木材加工厂抓紧生产。话毕,有人大笑,有人抽泣……大法庭出现“嗡嗡”声,审判长连续二次敲击法锤,命令法警维持法庭秩序,制止旁听席上喧哗。
法庭公开审理持续了七个小时,国家公诉人与五名辩护律师就孙楚丽故意杀人的动机进行了辩论,有二名律师漫无边际大胆为孙楚丽做了无罪辩护。有人说这样辩护太温良,会造成被告人嚣张气焰,审判长说:“这是司法改革内容,很符合人性。”言外之意,应当支持。
“物证、书证重于言证,这是证据学上的一个基本常识,不知道孙楚丽辩护律师是真不知道这个常识还是假不知道这个常识呢?”本来这个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国家公诉人给这二名大胆律师下的结论是无源之说,无稽之谈。
身后悬挂国徽,身着法袍合议庭法官耐心听国家公诉人与五名辩护律师辩论,宣布休庭。经合议庭讨论,审判委员会集体研究。被告人孙楚丽第二次被提到法庭,但却没有去掉手铐,主审法官法槌一敲,宣判孙楚丽犯故意杀人罪成立,宣判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的故意杀人罪,是指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孙楚丽面对宣判死刑这个结果起初是瞳孔睁大,脸色苍白,慢慢恢复平静后她已经没有悲哀。她静静地打发剩余的日子。阳光从囚室窗口射进来,她也会回想自己曾经有过浪漫与平淡的生活,想时便情不自禁地问自己:看不出周梅怀孕八个月呀,我怎么要杀人呢,而且把邹得林与周梅两个人杀掉了。如果自己心胸再宽广一些,气量大,邹得林偷钱包养周梅,二人合伙霸占财产,与邹得林婚姻通过法律诉讼解决,何苦能搭上生命呢?一失足千古悔,如果自已有时间,生命还在,春节过后木材加工厂建设完毕,就可生产了,可是却被判处了死刑,后悔晚了。
法庭是口头判决,整整的三天,孙楚丽都在看守所里等待书面判决书的下达。刑事判决书上认定的事实,她已无心考究,因为她明白,不管她是否被枪处决,她都会被她心里的这团怒火烧死。她无心回忆邹得林、周梅被烧死的惨状,但孙楚丽心底依然火烧火燎……
孙楚丽向狱警要了纸笔,给儿子小豹子写了一封信,嘱咐儿子听爷爷、奶奶的话,上了学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文化课,做一个好学生。字不多,五十多个字,她一边写一边流泪,断断续续写不下去。
孙楚丽还想给爸爸妈妈、哥嫂、老师、魏四、莫乡长、老孙头、卫婆子、吉山、刘娜娜等好多亲人写一封长信,可是千言万语不知从哪开头。她握住钢笔想了又想,最后每张白纸上都写下醒目几行字:
“我没有受过正规的法制教育,在学校,一堂法律课都没有上过!今天我故意杀死了二个人,准确是代替公权力杀死了三个人。触犯刑法,法院判我死刑,我无话可说!请你们以我为鉴,不做我这样的彪(傻)事。今后要学习法律,熟知法律,遇到难事按法律去解决。在人生道路上永远走好!如果生命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这样做了。”然后署上名字,某年某月某日,她咬破手指在名字上按上血手印,她请求看守所长在她死后,留给每一个亲人看看。
十天上诉期在很短的时间内很快就过去了。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后下达了执行死刑令,孙楚丽被检察官、法官验明正身,按死刑犯操作程序被法警绑缚后押解到了刑场。正是今年夏天的第一天,山坡、江边的野花开成一片烂漫。她的家里人想看她,也看不到,她己经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她知道,她的儿子小豹子今后没了爹,没了娘,成了孤儿。她的母亲慧娘已经贫病交加,她的父亲孙叔为她杀人事,四处奔波,一股火压下也病倒了。她唯一的哥哥全家,为赔偿周梅母亲提起的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也是债务累累。孙楚丽知道自己用残忍手段纵火杀人,法网恢恢,死罪难逃,在被抓后曾和监狱狱警说过,希望捐献遗体和眼角膜。她说自己身体挺好的,有用的地方应该挺多。孙楚丽知道是她败了这个家,全家人对她应该恨之入骨。她咬破嘴唇在心里说:爹妈,哥嫂,不孝之女孙楚丽以后在地狱下,为孙家人尽孝吧!
唯一让孙楚丽欣慰的有二件事:监狱为体现人性化管理,临刑前没给她带上口球不许说话,特许她为女狱友们唱了一段东北二人转。唱毕,孙楚丽吃上一小碗东北酸菜炖粉条,强咽五只白面东北饺。第二件事是:魏四来信说,孙楚丽死后,他一定替她收尸,厚厚安葬。莫乡长指示,生产力向前发展,没有谁能阻挡生产力向前发展滚滚洪流。孙楚丽江滩地上木材加工厂在莫乡长主张下,他虽然一贫如洗,向朋友、亲属借了高利贷,现在决定与湾沟煤矿的老孙头合资买下,共担风险,合伙经营。
孙楚丽带上了两种心情上了刑场。通江市刑场坐落在一座山坳里,迎面是一个报废的采石场,大大小小碎石兀立,两侧山坡生长着野草、树蒿。出口处有全副武装的法警把守,几只秃鹰在天空盘旋。
孙楚丽是中级人民法院最后一个枪刑犯,以后为注射死刑。
孙楚丽后脑勺迎着枪口,跪在黑土地上。刑场指挥手旗一落,驾刑法警刚撤离,执刑法警扣动板机,刑场上的人心头一颤。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天空。
刑场四周是高高的大山,这一声枪响在天空飞翔、回荡,让人振耳欲聩。孙楚丽在歪头的一瞬,恍惚感觉是躺在木材加工厂院内看天,周围山草、碎石、小树变成了木碗、木盘子、木筷子、木盆子,她清晰地说出一句话:快看?木材加工厂生产啦!
枪响过后孙楚丽倒下了,脑后弹洞喷出一股红色的鲜血,侵蚀了一片黑土地。
黄昏,魏四紧急招集戏班人马,带着孙楚丽亲人,带着花家堡村几个大男人,打上白帆,腰扎白带,是唱着东北二人转来刑场收尸的,一路上洒落纸钱。山道上弥漫着东北二人转曲调,凄楚、哀怨、苍凉声音滑过天空,惊得山林中几只林鹰“哗啦啦”窜出,在刑场天空盘旋,再向长白山茫茫黑森林仓惶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