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谁?!”
恶霸反应过来,捂着流血的脑袋,冲着楼上破口大骂。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偷袭你爷爷我!”
“有种的给老子滚下来!”
楼上的人不为所动,手里还端着一只白玉酒杯,正轻轻地晃着。
在他的脚边,还整整齐齐地,摆着好几盆花。
那年轻人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伸出脚,轻轻地,又踢了一盆花下去。
“砰!”
第二盆花,精准地砸在了恶霸的另一边肩膀上。
“嗷——!”
恶霸发出一声更凄厉的惨叫,整个人都矮了半截。
他话还没说完。
“砰!”
又一盆。
恶霸东躲西藏,但那花盆像长了眼睛一样。
“砰!”
一盆接着一盆,像是下雨一样。
全都精准无误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那恶霸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再也顾不上放狠话,哭爹喊娘地逃离了巷子。
小巷里,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一地的碎瓷片和狼藉的泥土花瓣。
周珈芙仰着头,看着窗台上那个好整以暇的年轻人,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
这人……出手也太别致了些。
她收回短剑,对着楼上抱了抱拳。
“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敢问兄台贵姓?今日之恩,小……小弟定当回报。”
窗台上的年轻人,终于舍得将目光,从酒杯上移开。
那双桃花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目光清冷,不带一丝波澜。
仿佛,他刚刚做的,不过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一个翻身,便回了屋子里。
窗户,“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周珈芙,“……”
碰了一鼻子灰,她耸了耸肩。
还真是个怪人。
做好事不图回报。
她这一路行侠仗义,不知道撒了多少银子出去。
这还是头一个,不留名,也不要钱的。
“郡主!”
几个身影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巷子。
侍卫丁诚一张脸煞白,满地的碎瓷烂泥,还有空气中隐约的血腥味。
“郡主!您……您没事吧?!”
跟在后面的几个侍卫也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手都按在了刀柄上,如临大敌。
周珈芙不耐地挥了挥手。
“几个不入流的地痞,已经打发了。”
丁诚闻言,腿肚子都软了,一张脸苦得像是要哭出来。
“小祖宗啊!您怎么能又一个人乱跑呢!”
“您就可怜可怜小的们,别再这么神出鬼没的了,行吗?”
周珈芙最受不了这个,她掏了掏耳朵,敷衍道。
“行了行了,都听到了。”
她斜睨了丁诚一眼,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不许往京城里瞎传信。”
“我还没玩够呢!”
……
与小巷里的鸡飞狗跳不同,二楼的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窗户已经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他负手立于窗前,身形颀长,如一株清冷孤傲的玉树。
他,是乌勒的汗王,炽也。
他的母亲,是当年远嫁乌勒和亲的大盛雅兰公主。
他的眉眼,随了母亲,温润精致,几乎看不出半分草原男儿的粗犷,倒更像是大盛土生土长的世家公子。
也正因如此,他在乌勒的日子,并不好过。
乌勒由数十个部落联盟而成,人心不齐,纷争不断。
当年搅起内乱的亲王不察虽已伏诛,但根本的问题,从未解决。
他要统一乌勒。
这一次,他秘密潜入大盛,只有一个目的。
大盛最负盛名的利器,火铳。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主子。”
“火铳有新线索了。”
“当年叛乱的藩王萧恕,曾私下从中原偷偷购入过一批火铳。”
“后来常山王平叛,缴获的兵器中,却只找到了其中一部分。”
“还有几支,不知所踪。”
“我们的线人查到,这批火铳的核心图纸,很可能就藏在萧恕当年的封地。”
“只要能找到那几支消失的火铳,或是图纸,我们便能自行仿制!”
炽也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半晌,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禹州。”
……
周珈芙到底还是没拗过丁诚,只能让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
她想起儿时,娘亲带着她在定县生活的日子。
那里的日子,安宁又自由。
娘亲会在院子里烤肉,舅舅会偷偷带她去集市上吃各种好吃的。
对,吃的!
周珈芙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去定县!”
要去定县,正好要途径禹州。
她打定了主意,进了禹州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记忆里的美食,挨个吃上一遍。
“还有烧米糕,对,就是那个烧米糕!”
“一定要夹上酸萝卜,那才是一绝!”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吸溜着口水。
“还有烤米饼,炸米球,米豆腐,米粉,糯米团……”
她像个报菜名似的,把那些小吃的名字念叨了一路,馋得跟在后面的丁诚直咽口水。
禹州城内,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周珈芙轻车熟路,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找到了一个卖烧米糕的小摊。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摊子不大,生意却极好,蒸笼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婆婆,最后一块了?”
周珈芙看着蒸笼里仅剩的那一小块方方正正的烧米糕,眼睛都直了。
“是啊,公子,您来得巧。”
老婆婆笑呵呵地说道。
“给我!我要了!”
周珈芙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那块米糕时,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
两人的手,几乎同时停在了米糕前。
周珈芙一愣,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
月白色的衣衫,清冷俊美的容颜,还有那双仿佛蕴着一池春水,却又冰冷刺骨的桃花眼。
周珈芙的眼睛弯了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大大方方地收回手,对着他抱了抱拳。
“原来是恩公!”
“这块米糕,您请!”
然而,炽也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他什么也没说,就那么自然地拿起最后一块烧米糕,从怀里摸出铜板放在摊子上,转身就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迟疑。
独留周珈芙一个人,伸着手,僵在原地。
……
炽也拿着那块温热的烧米糕,走在喧闹的街上。
他看着这块平平无奇的白色糕点。
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一段遥远的记忆。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母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带他回大盛。
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我跟你说,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烧米糕!”
“白白的,软软的,还冒着热气!”
“一定要让老婆婆给你夹上满满的酸萝卜,又香又糯,好吃得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那个小女孩的声音里,充满了对那块米糕的向往和热爱,仿佛那真的是什么绝世珍馐。
炽也收回思绪,低头,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米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