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周珈芙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才有些悻悻地收了回来。
“怪人。”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揉了揉自己已经开始咕咕叫的肚子。
算了,大丈夫不为一块米糕折腰。
禹州城里,好吃的又不止这一样!
周珈芙眼珠一转,那点小小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饿狼见了肥羊般的兴奋。
她一挥手,豪气干云。
“走!丁诚!咱们扫荡去!”
“啊?郡主,扫荡什么?”
丁诚一脸茫然地跟在她身后。
“吃的!”
周珈芙的回答掷地有声,尾音还带着口水快要流出来的含糊。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禹州城的大街小巷,都留下了周珈芙的身影。
从街头的烤米饼,到巷尾的炸米球,再到桥边的米豆腐和城南的酸浆米粉。
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花蝴蝶,嘴巴就没停过。
丁诚和几个侍卫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跟在她身后,表情从最初的无奈,变成了麻木,最后,甚至也忍不住跟着吞起了口水。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余晖染红了天际。
周珈芙终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皮。
禹州记忆里的味道,尝得差不多了。
她抬头望向东边,那里是定县的方向。
“走吧。”
她轻声说。
“回‘家’看看。”
……
十几年的光景,足以让一个地方改天换地。
当周珈芙牵着马,站在定县的城门口时,竟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记忆里那个灰扑扑的小县城,早已不见了踪影。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平坦,街道两旁绸缎庄,银楼,茶馆,酒肆……应有尽有。
周珈芙有些茫然地走在街上,记忆中的方位,已经完全对不上号了。
路上的行人,个个衣着光鲜,脸上洋溢着一种富足安逸的笑容。
这小小的定县,竟比她去过的许多州府,还要繁荣热闹。
周珈芙牵着马,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丁诚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背影,低声问道。
“郡主,要不要找个客栈先歇下?”
周珈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只是凭着一股模糊的执念,在已经完全陌生的街道上,寻找着熟悉的痕迹。
终于,在一个巷子的尽头,她停下了脚步。
那里,有一座小小的院落。
院墙是青砖砌的,已经有些斑驳,墙头上甚至长出了几丛青翠的瓦松。
朱漆的木门,颜色也褪得差不多了,露出了底下木头的本色。
门楣上,挂着一块半旧不新的牌匾。
是她读过的私塾。
只有这里,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院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稚嫩的读书声,朗朗上口,充满了朝气。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周珈芙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也坐在这院子里,跟着先生,摇头晃脑地念着同样的书。
“咣——”
一声清脆的锣响,院子里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那扇朱漆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群穿着各色衣衫的孩子,像一群快活的小鸟,叽叽喳喳地从里面涌了出来。
有男孩,也有女孩。
他们大的不过十来岁,小的才刚到读书的年纪,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小男孩非但没生气,还咧开嘴,露出一口豁了风的小门牙,憨憨地笑了。
看着这群欢笑追逐的孩子,周珈芙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她记得,当年,这间私塾里,只有她和段萱两个女孩儿。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这里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女学生。
真好。
她心中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正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
“山匪进城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划破了小城的安宁。
原本还熙熙攘攘的街道,一下子炸开了锅。
“快走快走!”
“关门!快关门!”
原本还满脸笑容的行人们,瞬间变得惊慌失措,一个个拔腿就跑,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街道,顷刻间变得人仰马翻,一片狼藉。
周珈芙站在原地,还有些发懵。
山匪?
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定县如今这般富庶,按理说,官府的治理应当更加严苛才对。
怎么还会有山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冲进县城里来?
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投向了街口。
很快,一群人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那群人,约莫有十几个,个个身材高大,但衣衫褴褛,满身都是泥灰。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凶悍的土匪。
他们手里没有刀,也没有剑,甚至连一根像样的棍棒都没有。
这哪里是山匪?
这分明是一群山里人。
这群人似乎对眼前这所剩无几的街道见怪不怪了。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他们径直走向街角一家还没来得及关上门板的铺子。
一个穿着短打的店小二,鼓起勇气,张开双臂拦在了门口。
领头的汉子,“把你们铺子的好酒好菜都拿出来!”
店小二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强撑着道。
“爷,你们已经赊账一个多月没有结了,小店实在赊不起了。”
那黑汉子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店小二的衣领。
“你……”
店小二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那汉子像扔一只小鸡仔似的,轻而易举地扔了出来。
“砰”的一声,店小二重重地摔在了几步外的青石板上,疼得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
跟在周珈芙身后的丁诚,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跟着郡主走了这么多地方,从西域到江南,见过地痞,斗过恶霸,可还从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人!
这可是在县城里!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竟然就敢当街伤人!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县官呢?衙门里的捕快呢?都死光了吗!”
“这么大的动静,就没一个人出来管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