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还没被带到跟前，阿谀之语便从一侧传来，隐有滔滔不绝之势。
慕容恒抬手，止住了他余下的话。
“不过巧合罢了，你们都去罢，还是老规矩。”
场上，一众后辈早持弓牵马，只待他松口。
话音落下，十数人齐一躬身，争先恐后进了山林。
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慕容恒低眸，放在拉弓的手还在发颤。
他们百般奉承，他自己却晓得，并非他要留那鹿一命，而是无力一击毙命。
见他神情莫名，左右官员揣摩不出圣意，先后噤声。
谢芷柔目光一直追随着萧楚晟，直到他背影消失在林中，才看向别处。
“姐姐，姐夫换上骑装真是英俊，你瞧见没有？”
谢芷姝盯着看了半晌，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羞怯，感慨道：“从前只觉得姐夫行事不羁，如今看来，姐姐你同他在一处，岂不是十分养眼。”
还未有人敢这样置评萧小侯爷，尽管这话嗓音极低，谢芷柔还是看了眼左右。
“瞎说什么，该叫人听去了。”
“本就是嘛，这有什么的。”
谢芷姝不以为意，别看她整日嘻嘻哈哈，却也看得出，她姐姐姐夫之间又亲近不少。
说着不许人提，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要议亲了。
闲谈着，那鹿却已经被抬到了眼前，恰从谢芷柔几人面前经过。
鹿眼温润含情，谢芷姝本就好奇，不经意便对上了那双眼。
刚低眉抿了茶汤，没等得咽下，谢芷柔便觉衣角被人扯动。
“姐姐，那鹿好可怜……”
她没说旁的，谢芷柔却分明听出她的企盼，只将茶饮下，并无言语。
少顷，她侧身唤了风宁，低声叮嘱几句。
慕容恒正要下令让人取鹿血，身侧传来柔柔一声“陛下”。
“您看这是怎么了，这猫儿忽的躁动起来，是否不适？”
抱着灵猫的嫔妃将手抬了抬，好叫慕容恒看清。
黑黢黢的猫团成一团，只不停拨弄着嫔妃袖口坠着的小球，却莫名让人觉得它十分烦躁。
察觉到慕容恒看它，它索性在嫔妃怀中转过身，背朝着卧在地上的梅花鹿。
“莫非……它是不喜欢这鹿？”
将着猫养了数日，她尚算能看出些它的性子来，试探着说。
正将这猫看得要紧，便是不确定，慕容恒还是叫住了侍卫。
“罢，鹿血便不取了。”
“谢三小姐昨日受了惊吓，就将鹿赐给她罢。”
昨日的安抚是一遭，如今人前，样子还是要做足的。
离得有些远，谢芷姝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只见到拿刀的人停了下来，下意识往那边探了身子。
“姐姐，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我怎么隐约瞧见有人往这边看了，是不是——”
话未说尽便顿住，谢芷姝看着被送至眼前的梅花鹿，讷讷没了言语。
林子钰停在面前，将慕容恒的话润色后传达。
“陛下、体恤谢三小姐昨日受惊，这鹿浑身上下都是大补，特赏赐给您。”
“谢三小姐？”
林子钰说罢不见回应，带着疑惑又唤了声。
谢芷柔按下还要言语的妹妹，举杯起身，同慕容恒那边遥遥一拜。
敛袖回坐，她才温声道：“谢陛下赏赐，也多谢林副将，只是这鹿姝儿喜爱，不知可否寻人医治了，带回别院养着？”
“既赏了下来，如何处置便是谢三小姐决断了，围场有位替马治伤的大夫，我着人去叫。”
林子钰说着，目光不自觉落在谢芷姝身上，只觉得她实在心善。
“那便有劳了。”
谢芷柔微一颔首，并未推辞。
不多时，便有个灰色长袍的郎中过来，肩上药箱看着也已经有些年份。
“是医这鹿？”郎中性子淡淡的，也不在意眼前人是什么身份。
“正是。”
谢芷柔刚一开口，谢芷姝忙不迭问道：“这箭伤在腿上，会不会往后就跑不动了？”
郎中一言不发，只一打眼便有了数。
“伤不在要害，拔过箭将养着就成，约莫半月光景就能好。”
得知没什么要紧，谢芷姝嘘了口气，地上那摊血看的人触目惊心，她还以为要没救了。
“那就好，您现在便拔箭么，还是如何？”
“抬到后头，此处陛下尚在，恐污了他的眼。”
说着，郎中退开了些，身后立刻上来两人，轻易将鹿抬了下去。
谢芷姝傻愣愣要跟，被云溪唤了声。
“不过是上些药，奴婢去看着就是了，保管您回去时鹿在咱们院里。”
猛地意识到这不是在府上，谢芷姝身形微僵，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是萧楚晟身边人拎了只猎物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风字开头的暗卫穿着侍卫衣裳，将一只皮毛雪白的兔子放在谢芷柔面前。
“小侯爷说，今日他猎来的都给谢三小姐，紧着谢三小姐先挑喜欢的。”
一句话让谢芷柔倍受瞩目，她几次抿唇，还是没忍住嘴角上扬。
“搁着罢。”
暗卫一走，周边立刻有人出声，话中的艳羡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谢三小姐好福气，这样的事萧小侯爷也记挂着她，真是叫人艳羡呢。”
“可说呢，旁人哪有这福气，能得萧小侯爷那样的人另眼相看。”
上首，慕容恒自此处收回目光，脸色不大好看。
“胡闹！”
“陛下息怒。”
忙有人劝了声，道：“萧小侯爷毕竟年轻，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来，如此无非是讨心上人欢心，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
“话不是这样说，萧小侯爷如今将猎物给了谢家小姐，旁人的猎物往何处去放？”
“自然还是按规矩来，否则如何知道是谁拔得头筹？”
“可……”
眼见他们要争起来，慕容恒顿时头疼起来，将杯子重重磕在桌上。
两边瞬间噤声，再没人言语。
林中树密，许多地方都进不得，萧楚晟勒马停在一团藤蔓前，弓弦拉至满月，却久久未见松手。
“簌簌——”
木枝断裂，下一刻，长箭破风而至。
手腕粗细一条蛇被钉住七寸，在地上翻绞几下没了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