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谢家气数将尽，安氏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在前头为谢芷柔领路。
谢老夫人院里一片漆黑，安氏未在前院停留，带着他们径直往后院佛堂去。
烛火透过虚掩着的门，在地上落下一道光影。
诵经声从里面传出，仅搁着一扇门就模糊了不少。
谢芷柔在门外站了片刻，在里面声音停顿的间隙推门而入。
“什么人？！”
谢老夫人转头，因着上了年纪，动作有些僵硬。
在看见谢芷柔的瞬间，动作迟缓的老夫人迅速起身，对着她便破口大骂。
“你还回来做什么，看谢家的笑话吗？”
骂到最后，谢老夫人看着衣着光鲜，神采奕奕的谢芷柔，情绪一时有些复杂。
若是她当初稍稍忍着些，不对三房那么决绝，会不会……
这样的念头只存在一瞬，对上谢芷柔目光时，谢老夫人就意识到，没有这个如果。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做了就是做了。
时光不能倒流，那些事情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猜对了。”
恍惚中，谢芷柔的话清楚传进谢老夫人耳中。
“我倒确实是专程来看谢家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叫谢老夫人背后一寒，直觉她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用不着，谢家的列祖列宗没一个想看见你，这片地方全是祖先魂魄，你就不怕他们夜里如梦？”
“要不是你心肠歹毒，非得撺掇着老三分家，谢家会落得如此境地？”
“你害了谢家，这些报应终有一日都会落在你自己头上！”
萧楚晟迈出一步，正要入内，被安氏轻声叫住。
“小侯爷，您心系夫人，可比这些话难听数百倍的她也听过了，得要她自己还回去，才是真正的结束。”
她尽管也是嫁进来之后才知道谢芷柔的经历，却从府上人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不少。
在谢家，谢芷柔不需要任何人帮她撑腰，她就是自己最大的底气。
谢老夫人浑身发抖，死死盯着谢芷柔。
在她的注视下，谢芷柔极缓的，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笑。
“我今天来，其一是看看如今的谢家，其二么……”
笑意凝在脸上，旋即愈发鲜明，“还有些秘密想让你知道。”
“比如你那几个孙子是怎么去的，或者你心爱的女儿，我那好姑姑是怎么嫁到李家。”
她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说，谢老夫人脚下一个不稳，瘫软在了蒲团上。
谢芷柔扬手一指佛堂供着的佛像，一字一句。
“你日日拜佛念经，怕不是想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罢？”
“只是不知道亏心事做多了，佛祖还会不会庇佑你。”
每一个字都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谢芷柔面色越平和，谢老夫人心里就越是慌乱无措。
她宁肯她狠、她恼，总好过她波澜不惊。
“你也是谢家人，做出这些事，难道你就不心虚吗？”
嗫喏良久，咄咄逼人惯了的谢老夫人只问出这么一句。
佛堂外，萧楚晟身侧的拳头松开。
是他小瞧了她，这些事情早对她没什么影响了，她今日来，只不过是想有始有终罢了。
几乎要被这话逗笑，谢芷柔弯腰，在谢老夫人耳边低语了句。
除了她们两个，没人知道她说了什么。
安氏同萧楚晟说话那一句话之后便回避了些，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听到门响，忙抬头去看。
“事了了？”
萧楚晟被抢了话，偏又没法儿跟一个妇人计较，自个儿生了场闷气。
“嗯，走罢。”
谢芷柔没再回头看一眼佛堂里跌坐的人，从这一刻开始，谢家走上了她一早就定下的结局。
“谢芷柔！”
“你不得好死——”
几人靠近门口时，身后传出凄厉的喊声，因着嗓子沙哑的缘故，活像是厉鬼发出的嚎叫。
脚下一顿，旋即，谢芷柔若无其事地迈出院子。
萧楚晟侧眸，原是要做些什么，却见安氏又抢先一步，同身边丫鬟说了什么。
“三小姐放心，老夫人得了癔症，她院里伺候的人会再筛一遍的。”
安氏办事妥帖，谢芷柔从来都知道，闻言没说什么。
倒是萧楚晟，几次三番被个小妇人比下去，一出谢家便揽了谢芷柔在怀里。
“她怎么对你这么上心？”
“你说安氏？”
谢芷柔没看见他的神情，以为真是好奇，随口说起两人之间的渊源。
忽然，她停下脚步，“你怎么连这个也往心里去？”
她和安氏之间的来往，萧楚晟可是一清二楚的，此时开口问得必然不可能是前因。
稍一思索就想到了方才的场景，谢芷柔一时哭笑不得。
萧楚晟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她事事以你为先，小爷我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你怎么……”
没想出恰当的形容，谢芷柔轻笑一声，伸手勾了勾他的手指。
“她也是个可怜人，我虽有自己的目的，却帮了她许多，她心中感激也是正常，你有什么好醋的。”
小小的动作，瞬间就将萧楚晟安抚了下来，他余光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不时笑一笑。
夜色浓重，几人来回一趟，除了随行的丫鬟暗卫，再无一人知晓。
三日回门，长公主府上的管家一早便将礼单呈上，递交给谢芷柔时不忘问询。
“您看看可还满意，长公主的意思是让少夫人和小侯爷拿主意，若是缺了什么，您只管开口。”
“您说的什么话，这份礼单已经超出规格，我还有意减去一些，以免有人看了要嚼舌根子。”
谢芷柔并未客气，说着就抬手指了几样。
“这些就留在府上罢，送去了也是闲置落灰，在府上兴许还能有些用处。”
“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萧管家瞬间急了，看那神情，谢芷柔毫不怀疑他会从自己手上将礼单抢去。
“少夫人，这礼单是奴才看着长公主一一定下的，不管少了哪一个，长公主都要再补回来的。”
他在长公主府几十年，由不得谢芷柔不信，只好歇了心思。
萧楚晟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到时，谢宜夫妇已经在门口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