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有多少人安然入睡，就有多少人在这样的良夜里仍不得安宁。
一轮圆月高照宫墙之上，凉风卷起青石宫道上的几片落叶，分明是春日，却无端生出几分萧瑟凄凉来。
“啪次——”
茶盏碎裂声打破了夜的静寂。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殿内呼呼啦啦跪了一片，殿中央跪着的谢芷絮被那茶盏直砸面门，陶瓷碎片迸起，在她颈侧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
“南衙门的人是怎么办的差，还有那陈伽珠，怎么还叫人把自己抓进去了？”
自打听了谢芷絮的禀告，慕容珍就再也坐不住了，在殿内来回踱步，气得不轻。
她快步走到谢芷絮面前，指着人的鼻子骂道：“还有你，本公主不是叫你看着点儿吗，你就是这么看的？！”
脖颈上的伤传来阵阵疼痛，谢芷絮却顾不得疼，颤声解释。
“公主息怒，民女的确是一直盯着他们的。”
谢芷絮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抬眸，打量慕容珍的脸色。
“原本衙门的人都要将陈芸微带走了，谁知道萧小侯爷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横插一脚，衙门的人也实在是无法，这才……”
一提到萧楚晟，慕容珍顿时就更气了。
“谢芷柔那贱、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勾、引得萧楚晟处处偏袒维护，如今竟还要为了她来坏本公主的事！”
揣摩着慕容珍的心思，谢芷絮眼睛一转悠，带着奉承的话就到了嘴边。
“公主所言极是，民女也觉得那谢芷柔定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否则以公主您的国色天姿，哪里是她那等微贱之人可以比的。”
讨好的话一出，慕容珍的面色果然缓和了些。
可一想到今日的计划就这样失败了，依然气盛难减。
“本公主定有一日叫他知道，那谢芷柔什么也算不得，让他明白从前都是他瞎了眼！”
慕容珍正在盛怒之下，谢芷絮哪里敢接话茬，跪在地上悻悻垂着头，只盼着这份怒火不要再牵连到自己身上。
有宫女奉了茶上来，慕容珍这才重又落座，喝了口茶，压一压心头的怒火。
谢芷絮眼珠迅速转动，趁势提起陈伽珠的事。
“陈伽珠和她的贴身丫鬟春桃都被萧小侯爷下令关到了牢里，公主您看……”
倒不是因为顾惜陈伽珠，只是今日之事原是谢芷絮授意为之，而陈伽珠正是清楚她身后的人是四公主慕容珍，今日在茶铺被抓时才没有供出她来。
可如今被关在牢里，若是萧楚晟着意追查此事，一番刑罚动下来，保不齐陈伽珠到时供出他们来。
慕容珍是皇帝的女儿，天潢贵胄，这样一点小事自然于她没什么影响，可于谢芷絮就不一样了。
若是陈伽珠供出了自己，被牵连进此事，萧楚晟知道了，哪怕只是为着谢芷柔，也断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区区一个商户家的小姐，慕容珍怎会放在心上，再想到今日事败，心里的火气越发窜了起来。
“不中用的东西，留着又什么用，叫人杀了也就是了。”
她眸色淡淡，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就将一条人命断送。
谢芷絮听得胆寒。
可她亦清楚，自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性命这种东西，就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更何况，陈伽珠活着始终是个祸患，如今借着慕容珍的手杀了，对自己也好。
慕容珍捧着茶，怒气消下去一些，提起萧楚晟和谢芷柔来依然满是不甘。
“那贱、人到底给萧楚晟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勾得他处处跟本公主作对，竟还都只是为了护着她。”
脑海中浮现出谢芷柔的那张脸，慕容珍就恨得牙痒痒，谢芷絮亦然。
二人皆揣着一颗不扳倒谢芷柔誓不罢休的心，沆瀣一气，朋比为奸是情理之中，更是一种必然。
谢芷絮灵光一闪，腹内就有了主意。
“陈伽珠虽已不中用了，但她那位妹妹或许可用。”
思考着她这话，慕容珍搁下茶盏，“她妹妹？”
“你是说陈家那个庶女？”
“正是。”
“可本公主听说，那个庶女就是谢芷柔帮着出了陈家的，又怎会为我所用？”
“那可未必。”
谢芷絮眸中闪着危险的光，狠恶非常。
她上前几步，离人近些才放低声音开口，“四公主有所不知，那陈芸微对萧小侯爷似乎有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想搞垮谢芷柔，自然谢家三房连同所有与谢芷柔有关的人，都逃不掉她的监视。
“若是我们想想办法，推波助澜，叫她心甘情愿为我们所用，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合力扳倒谢芷柔，大解心头之恨，从今往后就都能高枕无忧了。
慕容珍听了这话就是一声冷哼。
“本公主都得不到的人，她一个低贱小民，竟然敢有非分之想，真是笑话！”
“你想想法子，务必让她为本公主做事，若是不肯，和她那嫡姐一样杀了也罢。”
敢拒绝她的人，死不足惜！
“是。”
谢芷絮应下，见慕容珍没有别的吩咐，刚欲退下，就听得头顶上方有声音传来。
“你做事小心着些，旁的没什么，只是别让萧楚晟发觉了。”
她心悦于萧楚晟，自然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心目当中的形象。
虽然在萧楚晟心中，她的那份形象早就是狠恶无比了，然而慕容珍却始终不这么认为。
“是，民女记下了。”
谢芷絮低低应了，待人再无话后，才缓缓站起身，垂着头退出了殿外。
一出殿门，谢芷絮就戴上了斗笠，斗笠一周坠了黑纱，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黑夜隐没谢芷絮的身影，时辰渐晚，随着夜色渐浓，整座皇城都静寂下来。
一夜北风紧。
春月里百花盛放，各花花期不同，一时间颇有戏文里“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之深沉意境。
康平坊，谢府。
院里那树梨花开得正盛，远远看去一片清新景象。
有的枝子上的花开得早些，雪白雪白的花瓣随着一阵阵风飘洒下来，旋在半空中真真像雪片一般，美景甚是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