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碰壁,陈老爷心中不免急切,当天便带了份礼,去见最大的供货商。
茶水入肚,陈老爷直言来意。
“陈老爷,咱们这些年来往不少,你今天既然找上门,我也不糊弄你,今年这蚕丝确实给不了陈家,你多担待。”
往日哪次见面不是客客气气,看着供货商忽然不卑不亢,陈老爷心里一“咯噔”,知道这事要黄。
“胡老板,你也说了,这些年咱们生意上的往来几时断过,眼下你说变就变,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人情?”
胡老板挑眉,“陈老爷,我是个生意人,你跟我说这些没什么用。”
“你——”
“先前分明都说好了,你这般朝令夕改,如何让人再放心跟你说生意?”
陈老爷叱骂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忽然想到铺子如今的境况,语气缓和了些,没那么生硬。
胡老板却不买账,直接翻了脸。
“陈老爷,说到底这是我手上的货,我想卖给谁,想不想卖,这都是我自己的事,不是吗?”
“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
陈老爷没想到他会这样强硬,索性也不再有什么顾忌,一把从袖中取出合同,拍在胡老板面前。
“三倍定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生意做下去,大家皆大欢喜,可若是做不下去,你这定金一赔,即便最后卖出去也没什么赚头,何必呢?”
以为这样就能让胡老板松口,谁想他一听这话竟笑了出来。
“去,到后头库房支银子来。”
胡老板手一抬,吩咐管事去办。
陈老爷当场定住,他说这些哪里是为了三倍定金,陈家再如何也不缺这些,这话一出口,可就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不行!
脑海中骤然浮现两个大字,陈老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话先出了口。
“不是定金的问题,我是跟你做生意,又不是签了协议……”
“不用说了。”
胡老板打断他的话,“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确实没有继续和你做生意的念头,就这样吧,陈老爷慢走。”
话说到这份上,陈老爷也不好强留,只得起身。
路上,陈老爷越想越气,分明前两日只是态度不明朗,怎么一夕之间就坚决成这样?
百思不得其解,他招手叫小厮上前,附耳低语几句。
谢家,陈老爷还没回去,他的行踪就已经被传到了谢芷柔耳朵里。
彼时,她正准备去赴洪老板的约。
“去见的胡老板?”
回忆了一下方才见到的那些人,谢芷柔唇角扬了一瞬。
“他的算盘只怕是要落空了。”
“您怎么知道?”
风宁微讶,将只说了一半的话补上。
“陈老爷进去时备了好些东西,原模原样又带着出来,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旁的也便罢了,胡老板可是个软硬不吃的,陈老爷到了这地步,说话多半不怎么客气。”
谢芷柔虽没当场瞧见,却将两人之间的情形猜出大半。
较之这边的惬意,陈老爷一回去却坐立不安,在书房来回绕着圈。
不多时,小厮从外头进来,眼睛深处带着几分惧意。
“砰——”
官窑的一只青花双耳罐砸在地上,顷刻碎裂一地。
“谢家?”
“又是谢家?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吗?”
陈老爷气红了眼,不管不顾将屋子里砸了个稀巴烂,直到再没有能入手的东西,他才停手。
“确定都是去了谢家?”
“是,奴才专去问了谢家附近的人,那几位是一起去的,出来又去了得月楼。”
几句话连在一起,陈老爷的理智彻底溃散,对谢家、对谢芷柔的不满瞬间到了顶峰。
他已经上门求和,已经安分守己,她就非要如此相逼吗?
这样想的他全然忘了,是他先动了妄念,在此之前,谢、陈两家只是生意上有些摩擦,却不至于到这份上。
而如今也不是谢芷柔赶尽杀绝,谢家风头一时无两,趋炎附势之人怎么会少。
门外下人战战兢兢,无不是低垂着头,不知该作何反应。
“老爷,谢家来人了。”
管家将一人留在院门外,自己上前叩门。
“让他滚!”
陈老爷问也不问,抬脚便狠踹在椅子上。
管家却推门而入,避开满地碎屑上前。
“不是三房的人,是谢老夫人。”
陈老爷怒睁的双眼怔愣,旋即冷笑出声,“怎么,来看笑话么,事情竟这么快就传去了她本家?”
这分明是气糊涂了,管事只得再上前半步,小声提醒了句什么。
“你的意思是?”
稍稍清醒了些,陈老爷面带犹疑。
“您还是见一见,或许有用呢。”
谢家三房与本家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多,可只要知道,没一个不觉得谢老夫人想看三房死。
陈家的管家正是其中一个。
看了他许久,陈老爷松了口。
天色将晚,太阳已经彻底下山,稀薄夜色里,明月高悬空中。
“陈老爷刚回府不久,老夫人的人便寻了过去,后陈老爷跟着出门一趟,正是去了谢家。”
风宁在一侧说着,她亲自安排的人盯着谢家,这几日正说谢家安分,谢老夫人便来了这一手。
“她倒不死心,整日只盼着三房遭了不测,我却偏要叫她看看,没了拖累,三房要风光成何种景象。”
脑海中蓦然闪过前世种种,谢老夫人的做派实在令人作呕。
“继续盯着,别的只当没看见。”
还不到再动谢家的时候,谢芷柔微抿了唇,将心思动在陈家。
窗边传来一声轻响,谢芷柔蹙着的眉心瞬间平缓,转头看去。
萧楚晟静立窗前,却不似往日那般直接跳进来。
对上谢芷柔带着疑惑的目光,他想个讨要糖果的孩童,伸出一只手,一瞬不瞬地看着谢芷柔。
心中柔软许多,谢芷柔三两步上前,将手搭在他掌心。
眼前一花,谢芷柔来不及闭眼,萧楚晟就已经在她咫尺之距。
“谢三小姐当真厉害,才接手谢家铺子多久,谢家俨然已经成了这整个京城的风向标,真是叫人感慨敬佩啊。”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耳边,萧楚晟说的分明就是今日蚕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