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虽有稳定的供货商,可生意规模日渐扩大,总靠着那些自是不够的。
陈芸微前两日来的信里还提了,说是江北那头的绸子差些,京城一时半会儿调不出货,这才搁着了。
且等着她问呢,话将将落下,当即有人拿了纸出来。
“今天一早点出来的,能立刻提走的是这些,还有一批正备着,三日后也便妥了。”
手上转眼被塞了几张纸,谢芷柔垂眸略略看了,心下越发不解。
风宁叩了门小步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小侯爷叫人来传话了,说是昨夜做了布置,尚未来得及跟您通气,让您不必多虑。”
萧楚晟?
谢芷柔指尖微顿,若有他的手笔,这些人的表现倒说得过去了。
将供货商递来的消息拢在一起,谢芷柔眼中蕴了些笑意。
“诸位都是敞亮人,我也就直说了,京城这头,今年的货都是早定下的,这些货数目太大,谢家收不尽。”
不等几人变脸,谢芷柔又道:“谢家正在发展江北的生意,几位若不嫌麻烦,可否辛苦些,将货送去江北?”
“这……”
几人都迟疑着,老者发觉余下几人都看着自己,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
“江北路远,过去一趟要耗费的时日有些久了,其中人力物力,怕是一笔不小的消耗。”
“谢三小姐也知道,咱们做生意为着便是一个利字,不若我们让一分利,您差人往江北去送。”
帮着去送便要承担风险,相比之下,那一分利便算不得什么了。
陈家为了从谢家手底下抢生意,给他们的价格是虚高的,如此一来,也就是世面上的价格。
这主意算是较为妥帖,听罢这话,厢内几人都思索起来。
谢芷柔也稍有迟疑,这些供货商给陈家的价格她早调查过,此番本就有压价的打算,可让人送货去江北又未免太耗人力,一时还真抽调不出。
双方在这事上都拿不准主意,拖下去也是个浪费时间,谢芷柔干脆将话题揭过。
“此事干系不小,诸位慎重考虑再定,先传菜罢。”
闻言,几位供货商得了喘、息之机,琢磨起更为妥帖的法子。
接连恐吓下,陈老爷一听到“谢”字,整个人就忍不住打颤,更别说再如何跟谢家作对。
骤然惊闻供货商接连反口,竟也顾不得计较,反倒是心头悬了几日的石头落了下来。
“老爷……”
管家不知几时出现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说吧,又是哪家?”
“是府上的下人,不知从哪儿听了些风言风语,一个个收拾了行李,正闹着要离开呢。”
管家说着面露难色,“起先门子还拦着,后来也被说动了,如今……”
陈家大抵之余他们主仆二人了。
未尽之言全写在脸上,无需追问,陈老爷心中便已明了。
“罢了,随他们去吧,你若是要走,自去账房——”
话将出口,陈老爷忽然一顿。
账房还不知在不在,竟连个让人支月钱的话也说不出了。
管家深深同他一拜,嘴上没说什么,少顷,他缓缓起身。
在陈家多年,他身形早已佝偻,离去的背影无端带着萧瑟。
陈老爷撑着椅子起身,前几日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使得他步态蹒跚。
陈家大门内,有一丫鬟背着包袱,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确定了不见门子的踪影,她忙小跑着往门外去。
这一幕正落在陈老爷眼中,他唇角勾出苦涩的笑意,微低了头。
往日总能越过围墙听到些私语,而今目光所及之处,竟连道人影也看不见了。
大半生光景在他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掠过,直至此刻,他才恍然生出些许悔意。
谢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自己做什么非要和他斗呢?
彼时并不觉得如何,现在看来却荒唐至极。
陈家门外日夜有人盯着,这事一出,转眼的工夫就传到了谢家。
谢宜拍手称赞,心情大好。
“他陈家的日子也该到头,容他蹦跶些日子,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对面,谢芷柔缓缓落下一子,瞬间占据优势。
“顺势而为罢了,他既然做了这些事,总要承担些后果的。”
看着棋盘上的落子,谢宜叹了口气,将掌心虚攥着的黑子搁进棋篓。
陈家虽是自讨苦吃,可若是他早些绝了他们的商机,后头这种种或许就不会发生。
谢芷柔也不必遭这些无妄之灾。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谢芷柔拾起刚走的那步棋,落在另一处。
谢宜双目微怔,转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下朗然。
“是我着相了,左右如今这都算不得什么,那几位供货商可谈妥了?”
心念转变只在瞬间,谢宜后半句便说起正事。
“都定了,明天一早启程,直接从仓库走,您若是得空,不妨也去瞧瞧。”
谢芷柔今日来本就有一部分是因着这事,听他提起,顺势也便说了。
谈起生意上的事便没了时辰,两人回神时已至日暮。
“明日、你便不去了,就在府上吧,你娘可说了,明儿一早要你陪她去虞侯府呢。”
末了,谢宜才想起姜氏交代的事,提醒了谢芷柔一句。
谢芷柔点头应了,盘算起该带些什么东西去。
事将入夏,正是各地忙碌的时候,绥安县忽然冒出一伙乱民,揭竿起义,嚷嚷着要取而代之。
地方官兵屡次镇压而不见成效,将此事上达天听。
早朝上,慕容恒面沉如水,昨日看了折子已至辗转难眠。
到了他这年纪,在意的无非也就两样。
性命、江山。
贡丹在手,他无比确信自己能万寿无疆,如今这伙流民却让他深觉不详。
群臣低垂着头,无一人敢对上他的目光。
谁都知道这事上的忌讳,据载,上一个扬言“彼可取而代之”的如今留名史书,流民如今借以此言,如何让人轻言深浅。
静默良久,上首慕容恒再度出声。
“怎么,诸位爱卿就没有一个想开口的?”
说着问句,他面上神情分明不是这回事,若再无人开口,今日早朝怕难以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