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过去了，看开点。”贺延劝她。
叶青青呼吸依旧粗重，压下如山呼海啸般的情绪，向他微微鞠躬，“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得回去了。”
贺延点头，按下车钥匙。
但叶青青早忘了羽毛球这茬，得到允许后转身就走，又被叫住。
贺延打开后车门，拿出羽毛球，叶青青伸手来接时，他却微微用力，捏紧了棉线和羽毛杆交叉缠绕的部分。
“别犯法。”他冷声告诫。
叶青青眉梢一挑，斜他一眼，抽走羽毛球，风风火火地走了。
贺延长长地吐出口气，这几日郁结的情绪总算疏散了些，而后他又皱起了眉头。
如果这是一个童话故事，现在就是完美的结局。
被蒙骗的女孩们得到了解救，狡猾的骗子受到了惩罚。
可现实的因素有很多，比如死者的财产继承，孟晓肚子里的孩子，叶青青失去的三年，还有最重要的……
张云白是谁杀的？
他转向窗框门边探出来的那两堆咧嘴笑着的大脑袋，“瞅什么瞅，跟上去，看她都干什么事，见什么人，有什么异常举动立刻汇报。”
立刻有人应声去了，小刘走到他旁边，遥望着叶青青离开的方向啧了一声，“是不一样哈。”
“她损失小，抽身容易，”贺延叹口气，“要是她也跟那两个一样，被骗身子骗感情，还有了孩子，不定怎么能闹呢。”
“她不是凶手？”小刘诧异。
“里边那两个动机比她充分。”贺延道。
“可是……”小刘没再说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类似的案子他们见过许多，听过的更多。
情人怀孕，丈夫要跟老婆离婚，被老婆毒杀。
老婆发现老公出轨，流产丧失生育能力，毒杀老公。
女子与男友恋爱多年，发现自己被小三，杀害男友。
都不是没有先例，甚至都不是孤例。
像叶青青这种跟死者恋爱都没正经谈上的，论动机的确得往后靠。
可周梦雪和孟晓的样子，现在还整齐划一地不愿意相信张云白背叛了她们，哪里有半点算计好了投毒杀人的样子。
比较来看，叶青青简直战斗力爆表。
“咱们现在没有证据。”贺延道。
小刘张了张嘴，与贺延一起陷入了沉默。
接下来的时间，负责本案的刑警同志们依旧忙碌。
看监控的揉一揉酸痛的眼睛，继续盯着那一堆小屏幕，走访的继续到处询问各项细节，顺便问一问家里养着什么宠物，７月２日以后有没有坐过张云白的副驾驶。
贺延对着人物关系图抽了两根烟，认命地一头扎进审讯室。
孟晓和周梦雪的表现依旧相当一致。
哭。
她们没有歇斯底里地哭，眼泪静静地往下流，起初是一滴一滴，后来断了线的珠子似得往下滚，哭得涕泪横流，抽纸都用了两包。
直到现在，泪水几乎流尽，嘴巴也干得起了皮，散乱的头发湿哒哒黑漆漆乱糟糟地贴在鬓边，眼角，鼻头，人中都有红肿的痕迹，木雕泥塑般坐在那里。
问什么也只管摇头。
让贺延有些触动的是，她们用过的抽纸没有乱扔，都整齐地堆成雪白的小堆，区别在于，叶青青的是塔型的，上面有个尖，周梦雪的是馒头型的，上面比较平。
坐在孟晓对面，看着她单薄细瘦的身影，贺延忽然庆幸把她们带到了这里。
他推过一杯温水，“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不过我看你精神不大好，自己回去有点危险，你虽然成年了，但现在还是学生，我可以通知你学校来领你。
还有你父母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通知一下好。”
孟晓身体霍然前倾，瞳孔缩成一个小点，“不，不要告诉我父母，不要告诉学校，不能告诉他们。”
她拼命摇着头，“不能让他们知道。”
贺延点头，“好，我尊重你的意愿，但我也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
“我配合，”她立刻答道，而后又迟疑着问道，“你们真的可以不通知他们？”
触及她眼底的恐惧与绝望，温声道，“案件侦破阶段要遵循一定的保密原则，不会向外透露多少信息的。”
孟晓这才缓和下来，喝了两杯水后，才尽力地打起精神，认真回答着一个又一个问题。
周梦雪那边更加容易，只需提一提她的女儿和张家人，她便乖乖开口。
至于叶青青……
据跟踪她的警员汇报，直接走路回小区。
中间冲刺跑过一段，但不远。
到小区以后直奔家里，但进楼门口不到五分钟就下来了，然后一会儿在楼下坐着，一会儿围着楼转圈。
贺延起初还怀疑自己这位年轻的小兄弟被发现了，仔细一问才知道，叶青青回去的路上还挺复杂。
先是踢飞了路中间的一个空牛奶盒，然后又追过去踢了两脚，踢到垃圾桶边上，往前走了几步，又回来捡起来，以相当暴力的态度丢进垃圾桶。
拐弯的时候踹了碧水园小区墙根好几脚，此刻已去了小区的健身区，用力转着太极推手，好似与那形似方向盘的东西有不共戴天之仇。
贺延：“……”
“贺哥，我还继续跟吗，她现在这状态，要是张云白活过来，我相信她能上去捅一刀，但是投毒……
她要真把张云白毒死报了仇，还用得着气成这样？我都看见她抹眼泪了。”那位警员颇不忍心。
贺延揉了揉眉心。
如果是叶青青无辜，孟晓和周梦雪更不像凶手，她们两个的表现简直可以玩连连看。
就她们这撕心裂肺半死不活的样子，直接放她们回去，他都担心她们想不开。
他开始怀疑这件案子的定位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它和情感纠纷无关，而是张云白扯进了其他的事？
可无论是对他的调查，别人对他的评价，还有通过技术手段恢复过的消息记录，甚至网页浏览记录，资金往来，都没有显示他跟谁有过矛盾或者利益纠纷。
之前参加破获过一次通过云盘网络组织卖淫特案的老周仍不肯死心，一有时间就去翻找张云白的云盘和硬盘。
张云白云盘也有三个，加起来内容有３Ｔ，里面都是些公文，单人或工作生活照，音乐，动漫，古早影视剧，英剧美剧，岛国动作片等等，都没有开隐秘空间。
其中两个里各有同周梦雪和孟晓的生活照，还有一个是公司的，往来文件居多，还有员工合照，生活照，文静秀美的叶青青在一众员工中格外显眼。
如果这三个云盘的主角不是同一人的话，怎么看都是和谐美满的大家庭。
老周就打算从这海量的文件里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而当外出走访的兄弟们回来后，贺延总算想明白叶青青哪里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