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西沉,陆运封抬头望了望天色,不由得感叹时间之久,仅仅是一天的行程,都已经让他这样疲惫,且不知到了江南该是何种的疲累啊。说是疲累,但是他却不想歇息,按理说做为朝廷的官员,本应该住驿站,可是他却深知那里估计更是好戏连篇,正等自己自投罗网。
当错过了一个专供官员休息的驿站以后,陆运封却是一点不担心地松了一口气。他行军打仗的时候,什么样的地方没有睡过。即便是黄沙遍地,他也可以一夜安眠,人若是累极了,怎么会管自己身处何方呢,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亦可入眠。
终是在一个偏僻的县城,他寻了一家最最普通的旅店,越是这种时候,做人越是低调,他比谁都要清楚几分。
走进这间旅店,他走向店小二,只见对方熟练地问道,“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小店虽是小本经营,但是居住环境可不比那些官老爷家的宅子差哩!”
这店小二也是个能够嘴皮子耍的动的人,见陆运封便知对方必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或是公子,必然不会放过这送上门来的待宰羔羊了。
闻言,陆运封皱皱眉,总觉得小二这话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却又不识怪在哪里,且不是说他们真的知晓官员府邸,即便是知晓,这样打着人家的名头揽着自己的生意怕是不好吧。
而且虽是偏远之地,可这里的食客居然不少于繁华地带的京城。这一路前来,陆运封非常清楚这街道上的人可算不上是多。除了一些小摊小贩,也就一些本地的人出门散心了。且这里的人衣着打扮已然是有一种江南人的细腻,可是这座下的人却是一副北方派头。
也有少许着软烟罗布料的男子,他们皆是显得越发怪异起来。虽着这里的服饰,却一点也融入不了这里的氛围,和他再街道上所见相去甚远。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只是不曾想那手伸的如此之快,是怕那毒酒的作用太慢不成。
出门在外,少惹是非,陆运封将所有的异样压在了心底,对着小二道,“住店,烫壶酒,再来三两小菜。”他虽是出自富贵之家,但是却早已养成了勤俭的习惯。以前在守边疆的时候,粮草未到,他们有时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更不要说奢侈的享受了。
小二无比麻溜地应道,“好嘞,您且等会,我带您上楼。”若是忽略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恐,或许陆运封也会这样认为,这小二怕是个非常称职的店家了。
当被带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的时候,店小二无比殷勤地位陆运封推开了门,对他解释道,“这是我们这儿上好的客房,最合适您的身份。而且又处于偏僻之处,旁人都扰不得您的清净呢。”
要不是察觉到这家旅店的怪异之处,陆运封只怕真的会听信这个店小二之言。但是他又不是无知的少年,怎么可能会被骗成这样惨呢。他点了点头,走进这间房,虽然有些陈旧之感,但一应具有,倒也不显得突兀,只是他却察觉今晚大抵是睡不着了。
往日里,自己都是习惯了一人独眠,但是今日,怕是寂静无眠。毕竟那么多人作伴,他一人独眠又有什么意思呢。
而现在的楼下,刚才还在认真用膳的客人早已卸去了表情的伪装,聚集在一处,商量着下面的事情。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的店小二,对着所有的手下命令道,“今夜我们从隔壁房间破入,老三在后面接应,老二断后,都听明白了吗?”众人道了声“大哥,明白。”便各自散去了。
片刻之后,店小二敲响了陆运封的房门,对他道,“客官,您的酒菜。”依旧是那熟悉的店小二专用拿捏腔调,但是陆运封的眉几不可闻地皱了皱,是不是自己显得太好欺负了。
只是他并未出言,而是淡淡地回应道,“嗯,进来吧。”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神情让店小二都不由得怀疑自己是认错人了。迟疑片刻,店小二迅速将烫好了的的烧酒和小菜放下,对着陆运封客气道,“客官,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就成。”
半晌,陆运封都没有出声,店小二自是以为没有自己的事情了。连忙端起自己的盘子走出去,却在要关门的时候,听得里面幽幽传出的声音,“给我备好一桶沐浴用的水,即刻便用。”店小二都要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吓出了一声的冷汗,最终还是惊魂未定地道了声好。
刚下了楼,就看见一个白面书生盯着他,只是开口成了,“大哥,如何?”那恭敬之意毕露无疑,而其余人虽未开口,但是心中都是如此想的,因为他们的神色已经出卖了他们。
回忆起刚才的惊魂片刻,那大哥啐了一声,没好气道,“那竖子要沐浴呢,快去烧水。”闻言,有人不由得开始不满起来,“反正都要上路了,沐什么浴呀,直接让我一刀了结了他算了。”
他的语气颇为不满,其他人似乎也是被这种语气感染到,纷纷不满起来,好像只要他们的头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不管这件事了。
只见那店小二不由得蹙眉,“你们懂什么,那小子的武功决不在我们之下,要是贸然动手,我们定是两败俱伤。”被最残忍的事实打败后,这些小弟纷纷点了点头,赞同自家老大的想法,“大哥说的是,我们这去烧水。”
有人动后,那店小二的脸色稍霁,“你们都安分点,不到点都给我在房间里歇着,晚上可是一顿恶战。”纵然心中想的不是如此,但是一个个都还是无比地服从自家的老大,回了房间去。
他们岂知,陆运封只浅浅看了那酒菜半晌,随即将一杯酒泼向一旁的花草之中,之间那草叶瞬间枯萎,可是闻上去却是无色无味的,他不由得觉得无比的熟悉,也更加肯定了这背后的推手是谁,除了那人,谁还有这种无聊的想法呢。
天下大定,多少人想要成为陆运封的“好友”。只是他生性寡淡,并不喜结交,若是真的结交,也必定是过命的交情,岂是酒肉朋友可以挂齿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不由得唇角挂起笑容,但是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酒菜看似动了许多,但是其实都被陆运封喂了花草了。只是这里的花草显然抵抗不住这一波又一波毒物的袭击,虽然这小菜看上去甚为可口,但是却是含有致命的毒药。
当小二将水一桶桶拎上来,不由得心中怨念更甚。这明摆着是吃饱了撑的,沐什么啊。岂不是故意要折腾自己吗,但是谁让自己现在不得不迎合他呢,不由得暗叹一口气,继续自己的差事。
置身于温热的水流中,一勺勺地浇灌下来,不由得洗去了一身的疲惫。这一路走来,虽是没有打杀,但是却让他心情焦虑不已。这种无形中的折磨,更是让他神经一直是紧张着的。
躲在屏风后面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影正在慢慢地接近他。直到那人出声,他才恍然惊觉,“谁?”不知为何,今日的洞察力竟是如此低下,连有人靠近自己都不曾察觉,真的是意外。
隔着屏风,他只能恍然间看到,外面的女子身材极好,比一般的贵门之女还要好上几分呢。但是陆运封并未盯着对方细看,只闻得那女子的声音异常的好听,“呵!小侯爷可真是闲情逸致啊。命都快没有了,居然在这里沐浴,大抵是洗干净好上路吧。”
可是这言语却并未如同她外表给人的感觉,而是尖锐异常。陆运封蹙着眉尖,却并未真正从心底厌恶起来,“姑娘此好意在下心领,只是这是陆某人的事情,不劳姑娘费心。”
对方既知自己身份,却并未称自己一声陆相,还真是别有深意。虽是好意,却像是恶言相向一般,他着实不能明白对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只是他也不是蠢笨之人,自是明白其人的意思。
足尖一点,那女子早已飞窗而出,只是留在房间里的声音却依旧是掷地有声,“那就静候小侯爷安全抵达江南,届时必有厚礼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