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孝瑔这一棍砸了个空，身子也顺着这股力道扑通一下倒了下来。躺在淤泥滩涂之上，岳孝瑔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和全部的力气都随着肚腹之中的鲜血在慢慢流逝，流进一旁不远处的鸭绿江之中。
易筱华不管那么多了，她快步跑到了岳孝瑔的身旁，跪了下来，颤抖着把岳孝瑔的上身扶了起来抱在怀中。她轻轻地抚摸着岳孝瑔的脸，眼泪一滴滴地顺着易筱华的脸庞流下来，滴在了岳孝瑔的脸上、额上。
“孝瑔，你说好了的，咱们要一起回去！”易筱华说道。
“对不起……我……我可能做不到了……”岳孝瑔说道。
“我……我再给你唱一遍‘满江红’吧？”易筱华问道。
岳孝瑔的脸上浮出了笑容，他点了点头。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
易筱华如歌如泣的声音回荡在这滩涂之上，即便连围拢过来的那些日本人也一时之间听得入了神。
一曲终了，易筱华轻声问道：“孝瑔，我唱的……好听吗？”
她原本期待听到岳孝瑔说“好听”，可半晌都没有人回应。易筱华低头一看，岳孝瑔枕在她臂弯中的头已经歪到一边，眼睛闭着，神色安详地长眠过去。
易筱华俯下头，在岳孝瑔的额角轻轻地一吻，把岳孝瑔放在滩涂之上，信手捡起了岳孝瑔身旁的沥泉枪。站起身，易筱华看到竹下拓和百十余个全副武装的黑龙会会员、日本宪兵已经团团地将她包围起来，她没有慌张，用袖子轻轻拂去自己脸上的泪痕，微微一笑，也不多说，猛然一纵身持着半截沥泉枪便向竹下拓冲了过去。
这时候，包围圈中的一个日本宪兵们下意识地扣响了扳机，听到枪响，其他的日本宪兵也都一起开枪。一阵枪声过后，所有日本人都惊讶地看到，易筱华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用半截沥泉枪杵在地上，顽强地站在那里。
“孝瑔，你不孤单，等着，黄泉路上我来陪你了。”易筱华心中默默念着，闭上了双眼。
“混蛋！”竹下拓转身骂道，“谁开的枪？”
第一个开枪的日本宪兵颤抖着站了出来，竹下拓快步走了过去，一个嘴巴抽了过去，将那日本宪兵打翻在地。
一旁不远处，原本平静的鸭绿江水渐渐地泛起了浪花，很快，那朵朵浪花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船家一下接一下地摇着浆，将金玖和云岫乘坐的小船飞快地驶向鸭绿江西岸。就当小船驶过江心不久，金玖和云岫两人突然听到身后的东岸那边传来了一阵枪声。
“怎么了？金玖？那是……是放爆竹的声音吗？”云岫颤抖着声音问道。
“不，那是枪声……”金玖说道。
“啊！”云岫焦急地问道，“易姑娘和岳三哥不会有什么事吧？”
金玖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这边什么都看不见。”
沉默了片刻，金玖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但愿他们两人平平安安地回来。”
不一会，鸭绿江江水开始汹涌起来。
“要涨潮了！”那船家用朝鲜话喊了一句，“你们都坐稳了！”
“怎么了金玖？”云岫心绪不宁地问道。
“没事，没事。船家只是说是要涨潮了，叫咱们坐稳呢。”金玖安慰道。
远远地，金玖已经影影绰绰地看到了鸭绿江西岸的景致，他指了指，告诉云岫去看。云岫听说快接近岸边了，心中一喜，下意识地扒着船边探身望去。可是不曾想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浪头打来，小船剧烈地左右摇晃起来。那船家使出全身气力努力地想把船扶稳，可是没有办法，小船倾斜着，将三个人全都掀入了水中。
金玖从小在汉江岸边长大，水性不错，起起伏伏之间一把拉住了云岫的手腕。云岫成年之前大部分时间住在少河、缺水的京城，又是一个皇族家的姑娘，怎么有机会学习游泳，这一下落水之后更是异常慌张，即便被金玖抓住了手腕，仍然下意识地扑腾着。金玖身子虽然虚弱，但还是努力提起丹田中残存的几分内力，将云岫拉到自己身边，说道：“云岫，别怕！我拉住你了，你不要动，我一定会带你游回岸边的！相信我！”
听到金玖这么说，云岫的心一下子宁静了，她按照金玖说的，全身放松，整个身子便渐渐浮了起来，眼耳口鼻也便全都露出了水面。金玖拉着云岫的手，将她带向安东县的鸭绿江西岸。
江岸的景色越来越清晰了，这时候，远处依稀传来了不知哪户农家圈养的公鸡报晓的声音。云岫一喜，问道：“金玖，是不是我们马上就到了？”
“没错，就快到了！”金玖说着，脚下似乎已经能够时不时地探到江底的淤泥了，心中自然也是喜悦异常，又加紧游了几步，脚下踩着江底，他的胸口也已经能够浮出水面了。
听到金玖欢快的声音，云岫也是格外开心，身子下意识地就想动起来，可她毕竟不通水性，这一动，身子失去平衡，便从漂浮状态又往水面下沉去。金玖用力拉她的身子，可猛然觉得自己脚底也是往下一陷。金玖想到，他曾听安东县的一些老人传说，鸭绿江畔水面下的淤泥之中还有深坑，如果有人不慎踩到，便如同流沙一般，会被吸入进去，便再无逃脱的办法。金玖脚下略一使力，只觉得陷得愈加深入，心想坏了，但还是奋勇将云岫从水下拉了过来，将她的身子托出水面。
“云岫，你听我说。我……可能陷到泥坑里了。你不要慌，这里距离岸边已经不远了，只要你像刚才那样，浮在水面之上，现在正是涨潮的时候，潮水自然会把你送到岸边的。”金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