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金玖脱口而出，但禄山仍然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听我说完。你牵挂的是云岫，我知道。你们两情相悦这么久，我又怎么看不出来？你想得没错，我要你离开安东县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让你离开云岫。我不想你们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什么门当户对的原因，而是你现在是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威胁你、铲除你。如果云岫跟你在一起，她会受牵连，很危险。不是吗？你想想，云岫是我的掌上明珠，这一辈子受过多少伤？遇过多少险？她跟你去了趟平壤，这来来回回的路上就受了多少伤？遇了多少险？金玖，你别误会，我不是眼巴巴地看着你被日本人追杀。我一个小小的知县，说的好听，别人喊我一声‘老爷’，可实际上不过是个芝麻粒大小的七品官罢了，我没办法保护你，我只能千方百计地保护我的儿女。金玖，作为一个官员，你既然是我的下属，我完全可以只凭一纸调令就把你支得远远儿的，但我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能够和你坐下来聊一聊，说说我的心里话，也希望你能够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想想，替云岫想想。她跟你在一起，太危险了……”
禄山这一番话何尝不是掏心掏肺地说给了金玖，金玖听着，沉默了。
整个书房之中，寂静无声。
猛然间，墙角的西洋座钟发出了报时的声音，一声、两声、三声，一连敲响了十二声。
午夜到来了。
“大人，您……希望我什么时候走？”金玖突然问道。
禄山缓缓地抬起了头，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惊喜的神情，他看着金玖，仿佛没有听清楚金玖说的话。
金玖又说了一遍道：“大人，您希望我什么时候走？”
看到金玖如此善解人意地做出了艰难的抉择，禄山反而从心底生出几分愧疚，他轻声说道：“唉，不急。你……你自己决定吧。”
“我回去收拾一下，天一亮便出发。”金玖说着，站起身来，转身便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金玖突然回转了来。禄山以为金玖反悔了，却不想金玖深深地给禄山鞠了一躬，说道：“去年冬天，我金玖从朝鲜一路逃难来到安东县，承蒙大人收留，这才让金玖能够好好地活下来。金玖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大人的恩情。金玖在这里，便向大人辞行了。”
听到金玖这么说，禄山突然心头一软，只觉得自己的鼻子也有点酸，他站了起来，走到金玖面前，抬起双手如同长辈对待至亲晚辈一样，拍了拍金玖的肩膀，轻声说道：“其实……其实凤凰城县距离安东县也不算远，你在那边当差，平日若有了空闲，也……也回来看看我。”
禄山在书房之中，一坐就是一夜。他感到自己已经极度疲劳了，但他就是睡不着，也不想去睡。直至天色由暗转明，直至完全大亮。书房门外的县衙院子里，衙役、捕快们陆续开始活动了，坐在书房之中，禄山甚至能够听到有人和金玖打着招呼。
“哟，金捕头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出个差。”
“那您一路顺风啊！”
“多谢，多谢。”
金玖的声音和脚步渐渐远去。
不一会，书房门打开了，安师爷走了进来。
“金玖走了？”安师爷问道。
禄山只是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老爷这么容易就……说服了他？”安师爷又问道。
禄山又是点了点头，说道：“金玖的心都在云岫那里，他知道假如他和云岫在一起，云岫势必受到他的牵连，会很危险。所以，金玖什么话都没说，就答应离开。”
安师爷听到这话，深深叹了口气。
抬头看到禄山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眼睛也布满了血丝，安师爷关切地问道：“老爷？您……有些不舒服？莫非您这一夜都留在这里？也没合眼？”
禄山似乎不再愿意说话了，摆了摆手说道：“老安，我很好。你去忙你的吧。”
安师爷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您先休息，有事儿我再过来。”
说罢，安师爷转身走出了书房，还细心地为禄山关好了书房的门。
禄山这才闭上了眼，把头微微地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之上。
可没过多久，书房的门猛然又被人推了开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禄山不用睁眼，就知道这次是谁来了。
“爹！”云岫急吼吼地问道：“金玖怎么一早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有差事要办。”禄山淡淡地说道。
“他才刚回来，爹您就让他去办什么差事？再说了，您让他去哪里办差事啊？”云岫追问道。
“衙门的公务，你问那么多干嘛？”禄山反问道。
“爹！”云岫说道，“我听小米说，金玖把自己的行李也都带走了。我去他房中看了，他房里什么都没有！他到底干嘛去了？爹你告诉我啊！”
禄山知道，这事瞒不住云岫的，便缓缓说道：“上头知道金玖功夫好，所以下了调令，调金玖去凤凰城县当差，协助通远堡镇当地剿匪。”
云岫愣住了，半晌，才说道：“协助剿匪？那只要派金玖去一段时间便可以了，干嘛非要把他直接调走啊？再说了，咱们安东县不也缺捕头吗？爹您怎么就能让金玖走啊！”
“我不瞒你。调金玖走，就是我的主意！”禄山说道。
“爹？你说什么？”云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调金玖走，就是我的主意！”禄山加大了音量，重说了一遍。
“爹……为什么？你这样做是为什么？”云岫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禄山说道，“我担心你跟金玖在一起，受他的牵连，也陷入被日本人追杀的地步，就像在朝鲜时那样！”
云岫摇了摇头，说道：“爹！您错了！您就那么怕日本人吗？金玖武功那么好，他一定可以保护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