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设在煤矿最深处的一个废弃坑道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和霉味。
一盏昏暗的马灯挂在坑壁上，光线摇曳，把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像张牙舞爪的鬼怪。
山本一木被绑在一根粗大的木梁上,身上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但精神上的屈辱远比肉体上的疼痛更让他煎熬。
他低着头，乱发遮住了眼睛，像一头沉默的困兽。
李云龙搬了条板凳，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把从山本一木身上搜出来的勃朗宁手枪。
“山本君，想通了没有？”李云龙把枪口对准山本一木，又缓缓移开，用一种拉家常的语气说。
“你看,你也是个明白人，当兵吃粮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给天皇卖命是卖，给咱八路军出点力也是出，反正结果都一样，何必非要跟自个儿的命过不去呢？”
山本一木抬起头，眼神里是淬了毒的蔑视：“不必多言，我不会背叛帝国。”
“嘿,你这茅坑里的石头。”李云龙没了耐心，把枪往桌上一拍。
“老子跟你好好说你不听，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站起身，走到山本一木跟前，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老子手底下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老虎凳辣椒水，你想先尝尝哪个？别看咱们八路军穷，这点家伙事儿还是置办得起的。”
山本一木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老李，你这套不行。”赵刚从外面走进来，摇了摇头。
“对付这种死硬分子，严刑逼供是下下策。就算打得他开口了，说出来的话是真是假，你也分不清。”
他走到山本一木面前，换上了一副温和的语气：“山本先生，我们八路军优待俘虏，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我们无意伤害你，只是希望你能认清形势。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战争，是非正义的，是注定要失败的。”
“够了。”山本一木睁开眼，打断了赵刚的话。
“收起你那套说教吧，政委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
赵刚碰了一鼻子灰，也有些无奈。
这山本一木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确实是个铁核桃。
一个要动粗，一个讲道理，结果都在山本一木这里碰了壁。
王平在旁边看得直摇头，他觉得这两个人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就在这时，宋明端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
饭盒里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热气腾腾的菜汤。
“团长，政委，让我来试试吧。”宋明把饭盒放在山本一木面前的地上。
李云龙和赵刚对视一眼，都退到了一边。
他们也想看看，宋明到底有什么高招。
宋明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解开了山本一木手上的绳子。
山本一木愣住了，他警惕地看着宋明，以为对方要耍什么花样。
“吃吧。”宋明指了指地上的饭盒，用的是纯正的日语。
“人是铁饭是钢，饿着肚子，可没有力气坚持你的武士道。”
山本一木的喉结动了动，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去碰那饭盒。
宋明也不催他，自顾自地在旁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马灯下。
那是筱冢义男发给猛虎的那份电报，上面干得漂亮，期待下次合作几个字，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山本君，你不好奇吗？”宋明用日语缓缓开口。
“你不好奇，你的司令官，是如何评价我们炸掉七号桥的行动的吗？”
山本一木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宋明拿起那份电报，像一个说书人一样，用一种带着些许嘲讽的语调念了出来：“猛虎，贵部行动出色，帝国深感欣慰，干得漂亮，期待下次合作。”
他念完，看着山本一木，笑了笑：“你的司令官，在为你口中的支那猪喝彩。”
“他以为自己钓到了一条大鱼，却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被耍的团团转的傻瓜。”
“你胡说！”山本一木终于忍不住低吼起来，情绪出现了第一次剧烈的波动。
“我胡说？”宋明把电报递到他面前。
“你自己看，这是不是你们的密码，这是不是樱花的代号？你的司令官被我们骗得派出了他最精锐的利刃，结果呢？”
宋明站起身，一脚踢翻了旁边的一个空弹药箱，声音陡然提高：“结果，你这个利刃的指挥官，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我们活捉！”
“你的队员，死得像野狗一样，连尸体都来不及收，这就是你效忠的帝国？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胜利？”
“你们以为自己是猎人，但在我们眼里，你们从头到尾，都只是一群被引诱进陷阱的蠢猪！”
宋明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捅在山本一木最脆弱、最骄傲的地方。
他没有用刑，却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他攻击的不是山本的肉体，而是他的信仰，他的荣誉，他作为一名帝国军人所有的自尊。
山本一木的脸色变得惨白，呼吸急促，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引以为傲的专业、他坚信不疑的判断，在宋明揭示的真相面前，被撕得粉碎。
他不是一个英勇战败的烈士，他是一个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带着手下精锐去送死的白痴。
这种精神上的羞辱，比死亡更让他难以承受。
坑道外的李云龙和赵刚听得目瞪口呆。
“他娘的。”
李云龙压低声音，对赵刚说：“这小子，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可比老子用鞭子抽还狠。这是要把鬼子的心给活活剐了啊。”
赵刚也是一脸的凝重，他现在才明白宋明所谓的攻心为上是什么意思。
这已经不是审讯了，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彻底瓦解。
坑道里，宋明看着精神濒临崩溃的山本一木，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缓了语气，重新蹲下身，把饭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山本君，吃吧。吃完了我们再谈谈你活下去的价值。”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筱冢义男并不知道你已经失败了，他还在太原等着你的好消息。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死在这里。你的名字，或许会出现在靖国神社的某个角落，但你的失败，将成为帝国陆军大学里一个经典的、被反复剖析的耻辱案例。”
“你的家人，会永远背负着你这个愚蠢的失败者的烙印。”
“第二，活下去。”宋明的目光变得深邃。
“配合我们，完成这次任务。我们可以让你给筱冢义男发一封他最想看到的电报，一封你成功脱险，并打入敌人内部的电报。”
“然后，我们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送你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让你了此残生。”
“你可以选择作为英雄死去，然后被钉在耻辱柱上。也可以选择作为叛徒活下去，但至少你还活着。”
“怎么选你自己决定。”
说完宋明站起身不再看他，和李云龙、赵刚一起走出了坑道。
只留下山本一木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对着那份电报，对着那两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呆呆地坐着。
他的世界已经崩塌，现在他需要自己把碎片重新拼起来。
坑道外，李云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看着宋明，眼神复杂。
“你小子，真是个妖孽。老子现在有点怕你了。”
“团长，我只是让他看清了现实而已。”宋明平静地说。
“他会合作吗？”赵刚还是有些担心。
“会的。”宋明看着黑暗的坑道深处。
“因为我已经把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对于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来说，让他承认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我给了他一个掩盖自己愚蠢的机会，他没有理由拒绝。”
正如宋明所料，半个小时后，魏和尚从坑道里跑了出来。
“团长，政委，宋先生，那小子把馒头和汤都吃完了，他说他想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