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最终是如何离开黑风口的，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他的大脑一直处于一种混沌与轰鸣交织的状态，那辆骡子坦克开炮的巨响，和那辆被炸成零件的装甲车燃烧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挥之不去。
临走前,李云龙热情地送了他两筐地瓜，还非要塞给他两瓶地瓜烧。
“楚兄，兄弟这穷，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这点土产，你带回去尝尝鲜。以后常来啊，下次来，我让你亲手开开我那宝贝疙瘩！”
李云龙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用软刀子割他的肉。
楚云飞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远离了黑风口的范围，看到远处晋绥军的哨卡，他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才算稍稍落回了肚子里。
“团座，我们……”方立功骑马靠了过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回去，立刻回去！”楚云飞的声音嘶哑，但异常坚定：“给阎长官发电，不，我要亲自去见阎长官！”
“那重庆那边？”
“也发电！”楚云飞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把我们今天看到的一切,听到的每一句话，原原本本，一个字都不要改，发给侍从室，尤其是那辆坦克，还有那个宋明！”
他顿了顿，补充道：“用最高级别的密电，并且注明，此情报关系党国存亡，建议委座亲启！”
关系党国存亡！
方立功心头巨震，他知道，团座用上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他看来，黑风口的那个武装集团，其威胁性，已经超过了日本人！
沈醉和他的几个手下，一直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此刻的沈醉，心中早已没了来时的傲气和杀心。他只是在庆幸，庆幸李云龙没有找个由头，把他们这几个人“交流”掉。
在那个如同钢铁堡垒一样的地方，他们这几个所谓的顶尖特工，恐怕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看着楚云飞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凝重。
“他娘的，总算是把这尊神给送走了。”他吐了口唾沫。
赵刚从旁边走过来，递给他一根烟，神情严肃：“老李，你今天这出戏，演得太过了。这一下，算是彻底把重庆和阎锡山都推到我们的对立面了。”
“不过？”李云龙斜了他一眼：“老赵，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卖关子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赵刚叹了口气。
“以委座和阎老西的性格，就算我们藏着掖着，他们也迟早会把我们当成心腹大患。与其让他们在暗地里猜忌、试探，不断搞小动作，不如一次性把底牌亮给他们看。”
“让他们知道，我们不好惹，惹了，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这样，反而能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喘息时间。”
“政委说的对。”
宋明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震动整个中国的展示，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李这出‘亮肌肉’，演得恰到好处。”宋明微笑道：“它就像一剂猛药，虽然会带来剧烈的反应，但也能暂时镇住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恐惧，是最好的和平保障。”
李云龙听到宋明的夸奖，顿时又得意起来：“嘿嘿，还是宋先生懂我！我就知道，对付楚云飞这种人，跟他讲道理没用，就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才能听得进去话！”
“但是，”宋明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这只是权宜之计。恐惧带来的和平，是最不牢固的。土肥原贤二不是傻子，重庆的那位更不是。他们现在被吓住了，但回过神来，只会用更疯狂，更不计代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
赵刚的神情也变得凝重：“宋先生的意思是，他们会不惜和我们彻底撕破脸，甚至不惜在抗日战场上制造摩擦？”
“很有可能。”宋明点了点头，“所以，光有威慑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给他们找点别的事情做。”
“找点事做？”李云龙没听明白。
宋明走到旁边的一张简易沙盘前，拿起一根树枝。
“楚云飞是明面上的棋子，他会把我们的强大，忠实地传递回去。但土肥原贤二和戴笠，他们更喜欢在暗处下棋。”
“樱花特战队的覆灭，让他们知道了从外部渗透行不通。那么接下来，他们一定会想办法从内部瓦解我们，或者，利用我们周围的力量来攻击我们。”
他用树枝在沙盘上，代表黑风口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这里，是我们的核心，也是我们的软肋。我们所有的工厂，所有的人才，都集中在这里。一旦被敌人找到，并且用重型轰炸机进行饱和式轰炸，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轰炸两个字，李云龙和赵刚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是他们目前最大的短板。他们可以对付地面的任何敌人，但面对来自天空的威胁，却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我们不能被动地等着他们来找。”宋明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文弱外表截然不符的锐利光芒。
“我们要主动出击，给他们一个假的目标，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巨大的诱饵！”
他用树枝，在黑风口东边，一个叫葫芦谷的地方，重重地点了一下。
“这里，地势开阔，只有一条进出通道，表面上看起来易守难攻，但实际上，一旦被堵住出口，就是个绝地。”
“从明天开始，我会让工程机器人和一部分新兵，去葫芦谷，大张旗鼓地搞建设。我们要挖山，要修路，要建厂房，声势搞得越大越好！”
“要让所有派来的探子都相信，我们正在那里，建设一个新的，规模更大的秘密基地！”
李云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宋先生，你的意思是唱一出空城计？”
“不，比空城计更狠。”宋明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们不仅要让他们相信，还要不经意地，让他们得到葫芦谷的精确坐标和防御图纸。”
“当土肥原贤二以为他终于找到了我们的心脏，当他调集华北方面军所有的航空兵力，准备毕其功于一役的时候……”
宋明没有再说下去，但李云龙和赵刚已经听懂了。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日军轰炸机，满载着炸弹，兴冲冲地飞向葫芦谷。
而在那里等待它们的，将会是什么？
“他娘的，太毒了！”李云龙一拍大腿，兴奋得满脸通红：“宋先生，你这招叫什么？请君入瓮啊！”
“到时候，咱们把缴获的那些高射炮、高射机枪全都埋在葫芦谷周边的山头上，等他小日本的飞机一进山谷，咱们就关门打狗，来多少老子给他打下来多少！”
赵刚也是心潮澎湃，但他想得更深一层。
“这个计划，不仅能重创日军航空兵，还能把所有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全都吸引到葫芦谷去。”
“无论是日本人的特务，还是重庆的探子，都会把注意力集中在那边，从而为我们真正的基地，赢得宝贵的发展时间。”
“没错。”宋明点了点头，看向李云龙：“所以，老李，你接下来有两个任务。”
“第一，把戏给我演足了！不仅要让外人相信，甚至要让我们自己的一部分战士都相信，葫芦谷才是我们未来的核心。保密工作，必须做到极致。”
“第二，”宋明的表情变得严肃。
“把我们所有的防空火力，都给我集中起来，训练出一批最优秀的防空兵。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一支能打下飞机的部队！”
“没问题！”李云龙拍着胸脯保证：“宋先生您就瞧好吧，别说一个月，二十天，老子就给你拉出一支打鸟的精兵来！”
一场巨大的，针对所有窥探者的阳谋，在宋明的策划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黑风口这潭水，已经被彻底搅浑。
而浑水，才好摸鱼。
宋明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目光深远。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尽快将科技树攀升到足以自保，甚至足以反击的高度。
骡子坦克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让敌人感到恐惧的开始。
而接下来，他要让敌人感受到的，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