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的命令，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指挥部里，刚刚还因为胜利而有些飘飘然的几个营长，瞬间清醒了。
“团长，这能行吗？”张大彪第一个结结巴巴地开口。
“咱们就那几门破炮，炮弹也金贵得很。鬼子的炮兵阵地,少说也有十几门炮，还有重炮，咱们这点家当，跟人家对轰，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是啊团长。”沈泉也急了：“咱们的炮，一开火就暴露了位置，鬼子一轮齐射过来，咱们连人带炮都得报销！”
炮手们更是面露难色，他们不是怕死，而是怕把团里这点宝贝疙瘩给糟蹋了。
李云龙的脸一沉,刚要开骂。
“团长，让他们打。”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宋明。
宋明走到一部野战电话前，拿起了听筒，对另一头的炮兵阵地说道：“我是宋明，现在听我指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所有炮位，立刻进行数据修正。一号目标,方位11-40，距离3250，高低角28，装药三号。”
电话那头的炮兵排长愣住了。
这个数据，也太精确了。
他们平时打炮，都是靠老炮手的经验，估摸着打个大概，然后根据弹着点再修正，哪有这样直接报出精确到个位的参数的？
“宋先生……这……”
“执行命令。”宋明只说了四个字。
“是！”
李云龙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小子怎么知道鬼子炮在哪儿？你这眼睛是千里眼啊？”
“山谷有回声，炮弹出膛有闪光。”宋明面不改色地胡扯。
“刚才鬼子炮击的时候，我让几个观察哨记下了每一发炮弹的闪光方位和听到炮声的时间差，用函数和三角公式，就能大致算出他们的位置。”
李云龙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函数三角，他一个字不懂，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
能算出来！
他妈的，文化人打仗，就是不一样！
他不再多问，只是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宋明，然后对着话筒吼了一嗓子：“都他娘的听宋明的，他让你们打哪儿，你们就打哪儿，谁敢不听，老子毙了他！”
后山，隐蔽的炮兵阵地。
那门被李云龙视若珍宝的意大利炮，被几个炮手小心翼翼地推了出来，擦得锃亮。
“听宋先生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炮兵排长吼道。
“方位11-40，距离3250，预备，放！”
“嗵！”
一声沉闷的巨响，意大利炮的炮身猛地向后一挫，一枚75毫米的炮弹，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呼啸着飞向了夜空。
与此同时，日军池田联队的炮兵阵地。
炮兵指挥官正得意洋洋地命令手下清理炮膛，准备下一轮炮击。
刚才的火力准备，效果斐然，在他看来，对面的八路已经被炸成了齑粉。
突然，一阵尖锐的啸声从天而降。
“敌袭！”一个耳朵灵敏的炮兵凄厉地尖叫起来。
话音未落，一枚炮弹，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们阵地前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轰！
爆炸的气浪将几个正在搬运弹药的日军士兵掀翻在地，泥土和弹片四处飞溅。
所有日军炮兵都惊呆了。
这怎么可能？
八路还有炮？
而且打得这么准？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发、第三发炮弹接踵而至。
“轰！”
这一次，一枚炮弹精准地命中了一堆码放整齐的炮弹箱。
惊天动地的殉爆发生了。
一团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照亮了。
那门九二式步兵炮，连同周围的七八个炮兵，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八嘎，反击，给我找出他们的炮兵阵地，摧毁他们！”日军炮兵指挥官气急败坏地吼道。
然而，他们根本找不到。
新一团的炮兵，在宋明的指挥下，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打了就跑。
“打完三发，立刻转移到二号阵地！”
炮手们打完炮弹，立刻拉着火炮，钻进了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山洞里。
山洞的另一头，就是早就预备好的二号炮位。
当日军的炮弹，如同雨点般覆盖了一号阵地时，新一团的火炮，已经从另一个方向，再次发出了怒吼。
“二号目标，方位10-75，距离3500，放！”
又是一轮精准的急袭。
日军的另一处炮位，也陷入了一片火海。
池田大佐在指挥部里，听着报告，脸色铁青。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个鬼魂在打仗。
对方的炮火，如同鬼魅一般，时东时西，飘忽不定，但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得可怕。
而自己的炮兵，却像个瞎子，只能徒劳地对着大概的方向，进行覆盖性轰炸，浪费了成吨的炮弹，却连对方一根毛都没伤到。
“大佐阁下，我们的重炮部队已经就位了！”副官的声音，让池田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几门狰狞的150毫米重型榴弹炮，被卡车缓缓拖拽到了阵地后方。
那巨大的炮管，像一根根指向天空的死亡手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哟西！”池田的眼神重新变得狠厉起来。
“我不管他们的炮藏在哪里，我也不管他们有多少阴谋诡计。”
“命令重炮部队，明天天一亮，就给我对着那几座山头，进行无差别覆盖射击！”
“我要把那几座山，都给削平三米！”
他相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将灰飞烟灭。
新一团的指挥部里，李云龙兴奋得满脸通红。
“干得漂亮，宋明，你小子真是神了！咱们就这么几门炮，硬是打出了一个炮兵营的气势！”
今晚的炮战，他们以损失十几发炮弹的微小代价，摧毁了日军至少两门步兵炮，外加一个弹药堆，炸死了几十个鬼子炮兵，堪称奇迹。
然而，宋明却摇了摇头，他指着远处地平线上，那几个在夜色中若隐可现的巨大轮廓。
“团长，别高兴得太早。”
“鬼子的重炮上来了。”
“那玩意儿，一炮下来，能炸出十几米深的大坑。我们的工事，顶不住几下。”
指挥部里的气氛，再次凝重下来。
李云龙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知道，今晚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硬骨头，现在才送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