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关西侧,群山如黛。
七号铁路桥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两座山崖之间。
桥下是湍急的河流,发出哗哗的声响,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
桥头,一个伪军的碉堡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几个伪军士兵正围着一堆篝火打牌,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在他们看来,这深山老林的,又是铁路主干线,八路军疯了才会来啃这种硬骨头。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头顶百米外的悬崖上,二十多双狼一样的眼睛,已经盯了他们很久了。
魏和尚趴在最前面,嘴里叼着一根草根,手里紧紧攥着望远镜。
他观察了足足半个小时,把伪军的兵力部署、巡逻路线、火力点位置摸得一清二楚。
“和尚哥,动手吧?”旁边一个战士有些按捺不住。
“急什么。”魏和尚吐掉草根:“团长说了,这次是精细活儿,不能搞得动静太大。等他们换岗的时候,精神最松懈,咱们再下去。”
又过了半个小时,碉堡里的伪军果然开始换岗。
交接的士兵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夜长蚊子多。
就是现在!
魏和尚做了个手势。身后的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索,一端固定在山崖的岩石上,另一端扔下悬崖。
二十多个身影,如同壁虎一般,悄无声息地顺着绳索滑下。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当魏和尚的脚尖轻轻落在铁轨旁的碎石上时,桥头的哨兵还在伸着懒腰。
魏和尚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欺近,左手捂住对方的嘴,右手的匕首闪电般划过对方的喉咙。
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的突击队员也用同样的方式,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另外几个外围的哨兵。
“行动!”魏和尚低喝一声。
十个人冲向碉堡,剩下的人则迅速扑向铁路桥的几个关键承重柱。
碉堡里的伪军还在打牌,门被一脚踹开时,他们甚至没反应过来。
没等他们去够旁边的枪,几把雪亮的刺刀就已经顶在了他们的喉咙上。
“谁敢动谁死!”一个战士低声喝道。
伪军们立刻高举双手,吓得面如土色。
另一边,安装炸药的行动也在紧张有序地进行。
战士们动作娴熟,将一个个炸药包固定在最脆弱的结构节点上,连接好雷管和引线。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和尚哥,都搞定了!”
“撤!”魏和尚下令。
突击队带着俘虏的伪军,迅速撤离现场,消失在来时的山林中。
只留下那座沉默的铁路桥,和桥身上捆绑着的、足以将它送上天的烈性炸药。
在距离铁路桥二十里外的一处山坡上,魏和尚看了看手表,时间刚刚好。
他拿出信号枪,对着天空发射了一枚绿色的信号弹。
……
与此同时,五十公里外,废弃的煤矿里。
李云龙正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看一眼手表。
赵刚坐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紧握的拳头也暴露了他的紧张。
只有宋明,还稳稳地坐在电台前,戴着耳机,手指搭在电键上,像一尊雕塑。
“他娘的,怎么还没信号?和尚那小子不会出什么岔子吧?”李云龙终于忍不住了。
“老李,别急,相信我们的战士。”赵刚劝道。
话音刚落,耳机里传来一阵微弱的电流声,紧接着,一个极其短暂的信号响起。
那是约好的信号:行动成功,准备发报。
宋明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没有丝毫犹豫,手指在电键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一段精心编造的假情报,化作无形的电波,飞向了太原的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呼叫樱花,呼叫樱花。猛虎报告,我部于今夜二时,成功奇袭杨村弹药库,摧毁帝国弹药三十余吨,军服五千套。敌军毫无防备,我部零伤亡,现已安全撤离。帝国武运昌隆!”
……
太原,日军司令部。
筱冢义男中将刚刚入睡,就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将军,猛虎发来密电!”情报参谋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筱冢义男披上外衣,快步走进作战室。
当他看到电报的内容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哟西。”他点点头:“看来这个陈桑,还是很有能力的。这么快就行动了,而且成果不错。这样一来,八路军内部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大。”
“将军英明!”旁边的参谋长立刻送上马屁:“我们下一步是不是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作战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通讯军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
“将军!紧急战报,正太铁路娘子关段的七号桥,被炸了!”
“纳尼?!”
筱冢义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一把抢过战报,眼睛瞪得像铜铃。
战报上写得很清楚:七号桥被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用烈性炸药彻底摧毁,桥体断裂,坠入河中。
一列满载着军用物资的火车在通过时,直接冲进河里,损失惨重。铁路交通完全中断,预计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修复。
“八嘎呀路!”筱冢义男的咆哮声震得整个作战室嗡嗡作响。
他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战报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最重要的运输大动脉,竟然被拦腰斩断!
“什么时候的事?”他怒吼道。
“就在半个小时前。”通讯军官战战兢兢地回答。
半个小时前?
筱冢义男猛地一愣。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份来自猛虎的电报,又看了看这份关于铁路桥的战报。
两个事件的发生时间,惊人地接近。
一个在杨村,一个在娘子关,两地相距上百公里。
难道是巧合?
不可能!
筱冢义男不是蠢货,他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将军。”参谋长也发现了问题:“这两起袭击,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八路军的主力,到底在哪里?”
“立刻给我接通杨村守备队!”筱冢义男吼道。
几分钟后,电话接通了。
杨村守备队队长的声音听起来睡意朦胧:“报告将军,杨村一切正常,并没有遭到任何袭击。”
作战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筱冢义男的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
他感觉自己被人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火辣辣地疼。
他被耍了!
猛虎的电报是假的!
那是一份用来迷惑他的假情报!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发一份假情报?
如果他想攻击铁路桥,直接去攻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筱冢义男脑中升起。
难道这个猛虎,是在用攻击杨村的假情报,来掩护他攻击铁路桥的真实意图?
他识破了自己的考验,并且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了这个计划?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陈桑的心机,就太可怕了。
他不仅背叛了自己的同志,还能反过来算计皇军。
这种人,既是最好的棋子,也是最危险的毒蛇。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参谋长小心翼翼地问。
筱冢义男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现在追究猛虎的责任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务之急,是应对铁路被炸所带来的灾难性后果。
“命令!”他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第一,立即组织工兵部队,不惜一切代价抢修七号桥!”
“第二,命令第36师团,改变原定扫荡计划,立刻沿正太线展开地毯式搜索,给我把这支炸桥的八路军挖出来,碎尸万段!”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那份来自猛虎的电报。
“给猛虎回电。”他缓缓说道:“就说干得漂亮,期待下次合作。”
参谋长愣住了:“将军,我们明知道他在说谎……”
“正因为知道,才要这么说。”筱冢义男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这条毒蛇,现在还不能打死。我要留着他,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他以为他很聪明,但他不知道,从他选择和帝国合作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
煤矿里,宋明收到了日军的回电。
当他把内容翻译给李云龙和赵刚听时,两人都愣住了。
“干得漂亮?期待下次合作?”李云龙摸着下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娘的,这小鬼子是傻了,还是疯了?咱们把他耍成这样,他还给咱们点赞?”
赵刚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老李,不对劲。这恰恰说明,筱冢义男这个老狐狸,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策。”
“识破了?”
“对。”宋明接过话,表情凝重:“他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反而给予肯定。这说明他已经知道了杨村的情报是假的,但他选择不拆穿我们。”
“他想继续利用我们这条线,或者说他想看看,我们接下来还会做什么。他在跟我们打心理战。”
李云龙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最不怕硬碰硬,就怕这种弯弯绕绕。
“他娘的,这老鬼子,比想象的还难缠。”
就在这时,一个通讯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团长,政委,总部急电!”
李云龙接过电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那是一种比面对筱冢义男的算计时,更加复杂和恼火的表情。
他把电报往桌上一拍,骂道:“他娘的,打了胜仗还要挨骂,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赵刚和宋明凑过去一看,电报上的措辞异常严厉,命令李云龙、赵刚立即停止一切擅自行动。
并立刻前往旅部,就违抗军令、冒充上级等一系列问题,向新派来的旅部特派员做出解释。
电报的最后,还有一句加粗的警告:不得有误,否则军法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