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的煤油灯被调到最亮,将墙上那副巨大的晋西北作战地图照得一片昏黄。
地图上,一个叫杨村的小村子,被宋明用红蓝铅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这里,就是他们为筱冢义男精心挑选的渔场。
李云龙,赵刚,宋明,还有一个自从来到新一团,世界观就天天被刷新的王平,四个人围着地图,神色各异。
“计划我已经想好了。”宋明拿起一根树枝,充当指挥棒,开始讲解他的全盘计划。
“杨村,将是我们投下的鱼饵。我们要在那里,制造一个假象,一个防守松懈、物资堆积如山的后勤补给站和伤兵营的假象。”
他用树枝在地图上点着:“村里,要有人装成伤兵,天天躺在外面晒太阳呻吟。要找些妇女,在村口的河边洗带血的绷带。”
“村口的岗哨,要歪歪扭扭,站岗的时候打瞌睡。总之,一切都要显得我们刚刚打完败仗,士气低落,纪律涣散。”
“而我们真正的杀招,真正的渔网,要部署在杨村外围的山地里。等鬼子的空投一到,派来接应的小部队一进场,我们就立刻收网!”
李云龙听得连连点头,但听到最后,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不对,你小子这计划有点小家子气了。既然要打,干嘛不玩把大的?”
“把咱们团的主力,直接埋伏在杨村,等鬼子空投的部队和外面接应的大部队一到,咱们里应外合,一个包圆,把他们全给吃了!”
他越说越兴奋,蒲扇般的大手在地图上狠狠一拍:“他娘的,送上门的肥肉,哪有不一口吞下的道理?就得这么打,才过瘾!”
“不行,团长。”宋明立刻摇头,态度坚决。
“您这么想,就正中筱冢义男的下怀了。空投的物资和接应的小队,只是开胃菜。筱冢义男真正的杀招,是那支以攻击杨村为幌子,前来接应山本的大部队。”
“如果我们把主力都放在村子里,目标太大,鬼子的侦察机一来,什么都暴露了。”
“就算没暴露,一旦开打,鬼子发现是块硬骨头,他们会立刻撤退,或者呼叫炮火和飞机支援。到时候,我们就从伏击战打成了攻坚战,伤亡肯定小不了。”
“我们的目的,不是跟他们硬拼,是用最小的代价,吃掉他们的补给,再顺便敲掉他们一嘴牙!”
赵刚也表示赞同,他指着地图上的地形说:“老李,宋明考虑得周全。杨村的地形,易攻难守,不适合大部队设伏。”
“我们应该把战场,选在更有利于我们的山地里。”
“打蛇打七寸,我们得先把鬼子派来试探的先头部队,用雷霆手段瞬间解决掉,让他们变成聋子和瞎子,然后再从容地收拾他们的大部队。”
一直沉默的王平,这次也出人意料地站在了宋明和赵刚这边。
他扶了扶眼镜,用一种带着机关干部特有的严谨口气说道:“李云龙同志,我虽然不懂一线指挥,但兵法有云,致人而不致于人。”
“我们应该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创造对我们最有利的战场环境。”
“宋明同志的计划,虽然大胆,但层层递进,符合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作战原则。我支持这个方案。”
李云龙斜眼看着王平,嘿嘿一笑:“哟,王特派员,你这书呆子也开窍了?”
“行,既然你们三个都穿一条裤子,老子就听你们一次。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仗打得不痛快,回头我拿你们是问!”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他心里对宋明的鬼主意已经信了八成。
这小子,总能从你想不到的角度,给你掏出个大惊喜来。
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新一团这台战争机器,再次围绕着宋明的计划高速运转起来。
整个杨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片场。
从各连抽调来的演员们纷纷就位。
有的战士,腿上绑着厚厚的绷带,上面用鸡血染得红通通的,躺在担架上,有气无力地哼哼着。
李云龙亲自去视察演技,嫌一个战士哼得不够惨,上去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你小子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的?腿断了,就这么个声?给老子叫,叫出死了爹娘的动静来!把鬼子给老子叫心疼了,那才算本事!”
那战士被踹了一脚,又羞又气,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那声音,厉得让旁边真伤员都打了个哆嗦。
村口的哨兵,也是李云龙亲自挑的,两个尖嘴猴腮、看着就机灵过头的兵。
李云龙的要求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枪口朝下,还得时不时地打个盹,流点哈喇子。”
“总之,怎么懒散怎么来,要让鬼子侦察兵一看,就觉得咱们新一团已经完犊子了。”
与此同时,真正的杀机,正在杨村外的山林里悄然布置。
宋明带着魏和尚和爆破组的几个老兵,亲自勘察地形。
他们选择了鬼子最有可能的几条接近路线,开始布设雷场。
宋明拿出了他发明的那些宝贝。
他用缴获的日军电话线当导线,连接上他攒出来的电起爆装置。
他把兑换来的高纯度TNT炸药块和钢珠混合在一起,装进铁皮罐头里,制造出一个个威力巨大的定向爆炸物。
他对魏和尚解释说:“这叫电光雷,不用拉火,我在这边一按,它那边就炸。咱们把它埋在鬼子必经之路的侧面,等他们一进伏击圈,先给他们来个满天花雨。”
魏和尚看着那些复杂的线路,虽然看不懂,但觉得很厉害,一个劲儿地夸:“宋先生,你这脑子是咋长的,比俺们村里扎纸人的手还巧。”
在布置这些明面上的陷阱时,宋明总会找各种借口,比如我去看看那边的土质适不适合埋雷,或者我去前面探探路,暂时离开众人的视线。
就在这些短暂的独处时间里,他将那六个真正的大杀器——M18阔剑地雷,悄无声息地安放在了最关键的位置。
他选择了一个小小的隘口,这是通往预定空投地点的必经之路。
他将三个阔剑地雷呈品字形布置在隘口的一侧山壁上,用泥土和杂草做了完美的伪装。
引线则被他埋在土里,一直延伸到几百米外的一个隐蔽观察哨。
另外三个,他安放在了日军最有可能建立临时指挥所的一片小树林里。
这些墨绿色的、带着THIS SIDE TOWARDS ENEMY字样的铁盒子,就像蛰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它们才是这场伏击战的胜负手。
做完这一切,宋明才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已经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一张用常规智慧和超越时代的技术混合编织的死亡之网。
夜幕降临,山风渐起。
杨村里,灯火稀疏,一片寂静。
装病的在呻吟,放哨的在打盹,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
而在村外几公里远的山坡上,李云龙的主力部队已经悄然就位,像一群潜伏的猛虎,将整个杨村地区都纳入了攻击范围。
宋明和李云龙、赵刚一起,待在视野最好的一个前沿观察哨里。
宋明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其貌不扬的电起爆器。他的心跳有些快,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他娘的,这都几点了,鬼子的飞机怎么还没来?不会是筱冢义男那老狐狸,又变卦了吧?”李云龙有些不耐烦,嘴里叼着的烟卷都快被他嚼烂了。
“沉住气,老李。”赵刚拍了拍他。
“好戏都在后头,咱们得有耐心。”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边,传来了一阵微弱而持续的嗡嗡声。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李云龙猛地扔掉烟头,抓起望远镜,眼睛贴了上去。
“来了!”
宋明也举起了望远镜,只见一架日军的九七式重型轰炸机,正从云层中钻出,降低高度,朝着他们预设的空投场飞来。
他攥着起爆器的手,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鱼儿终于游进了渔网。
李云龙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白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猎人看到猎物时才有的兴奋和残忍。
“传我命令,都给老子把眼睛瞪大了,耳朵竖起来!等老子的命令,咱们今天,就请小鬼子吃一顿断头饭!”